才不是回答眼前這個笑得傻乎乎的鬼。
喵~喵~喵~
街道兩側屋頂不住響起各式貓叫。
白的、黃的、黑的、灰的、五花的、斑紋的……一個又一個貓咪現出身形,或懶洋洋獨自離開,或追逐著消失。
好麼。
李長安咂舌。
貓咪大作戰啊。……
女人化妝如換頭。
李長安努力了很久,才認出來,何琴師就是何五妹。
一路相隨。
一方麵是為了把湊來的銀錢給她,一方麵也是暗中護衛。
而在小巷裡鬼魅作祟之時,怕引來鬼差,沒有動手,到了城外,能動手時,卻被貓咪搶了先。
想著先前那一幕,不禁叫人疑心,莫非錢唐的貓兒都成了精?
李長安摩挲著胡茬瞅著貓,貓歪著腦袋望著鬼。
良久。
道士把錢袋子掏出來,放在了黑貓跟前。
他決定讓炭球兒把錢帶給何五妹,相信以黑貓的靈智,一定能理解並傳達自己的意圖,也省得他再現身嚇唬人。
絮絮叨叨說了一通。
「聽懂了麼?懂了就搖搖尾巴。」
貓咪把尾巴盤起來,並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呃……」
李長安正要再接再厲。
「炭球兒?」
興許是聽著了這邊一通貓叫,何五妹去而複返。
道士趕忙要離開,腳步一滯,卻是貓兒叼住了他的褲腳。
「咦?鬼阿哥。你怎生在這裡?」……
慈幼院與施藥局共用一座三進的院子。
聽來地方挺寬敞。
但因年深日久,無力修繕,大部分房舍都已經破敗廢棄,連庭院都開辟成了菜園。
新入住的法嚴和女娃娃占據了唯一的公用空間——正堂,李長安進門的時候,那位盧老醫官正抱著女娃娃在椅子上打瞌睡。
孩子一直在哭,但老人精力不濟,隻有哭得狠了,才猛然驚醒,把孩子檢查一遍,沒有大礙,唱起搖籃曲兒,把孩子從嚎哭哄得抽泣,攏在懷裡輕晃,晃著晃著先把自己給晃睡了。
孩子又開始哇哇大哭,老人再度驚醒,如此反複,看得人頭大。
何五妹叫李長安稍候,自個兒回了房間,不一陣,再出來,又成了那個河邊荊釵布衣的樸素婦人。
「盧老辛苦了,孩子且交給我,您老先去歇息吧。」
老頭沒二話,哼哧哧走了,可轉眼又殺回來,手裡捏著張黃符,立在一旁虎視眈眈。
李長安沒有在意。
防範陌生人本就是理所應當,更何況,自己還是隻陌生鬼哩。
隻是瞧那張符,恐怕專業不大對頭。
道士也不多話,先是瞧了瞧法嚴。
和尚還是老樣子,破破爛爛,無災無病。
至於女娃娃——
「昨個兒撿了些藥與她,燒已然退了,可還是時時驚哭。」何五妹抱著孩子,憐惜問道,「莫不是驚了魂魄?」
小孩兒魂輕,是有這可能。
好在李長安能寫收驚符。
藥房裡有朱砂,隻是缺符紙。
李長安便在老醫官瞪圓了眼珠裡,要去了他手裡的黃符。
果不其然,一張大將軍到此符,也不曉得賣這符的咋忽悠的,楞讓人拿治僵屍的玩意兒嚇唬鬼。
道士隨手抹去符上靈力,在老醫官瞪圓了鼻孔裡,在黃符背麵利索地書了一道「小兒受驚符」,讓何五妹拿去與女娃娃送水服下。
這當頭,老醫官縮回了眼珠與鼻孔,默默踱步到門口,夜風吹得他的背影有種聽天由命的蕭索,而後搖頭晃腦睡覺去也。
黃符的效果立竿見影。
可孩子雖不再嚎哭,仍舊抽泣不停。
李長安撓了撓頭,想到個法子。
他要過女娃娃。
這小沒良心的剛到他手裡,就針紮也似的叫喚起來,李長安趕緊掏出殺手鐧——一小包從宴席上順來的糖漬梅子。
挑了一顆,塞進嘴裡,小丫頭「吧吧」兩下,皺巴巴的小臉頓時舒展開來,在道士懷裡「咿咿呀呀」笑起來,不一會兒,終於睡著了。
李長安舒了口氣,把剩下的梅子遞給何五妹。
「勞煩何娘子了,把這些梅子與孩子們分了吧。」
何五妹立馬要推遲,可順著道士笑吟吟的目光,她訝異發現窗外長出了一圈兒小蘿卜頭。
這下她是又好氣又感動。
回家時候,瞧得廂房安
靜,還以為孩子們早已歇息了,沒想,他們也掛念著夜歸人,不肯入睡哩。
她佯裝嗬斥了幾聲,把梅子散下去,趕鴨子也似的,把孩子們趕回了廂房。……
孩子們住在最大最好的東廂房,睡的大通鋪,用簾子隔開了男女。
他們嘻嘻梭梭上了床榻,廂房裡很快安靜下來,貌似都聽話睡覺了。
可當屋外的蛤蟆、蟲子唱過幾輪。
「你們瞧見沒?」
「啥?!」
「那人沒影子的,怕不是鬼!」
「胡說,阿姐怎會帶鬼回家。」
「對哩。那人會畫符救小妹,還給俺們梅子,是好人,怎麼會是鬼。」
「沒影子的,不是鬼,卻是甚?」
沉默了一小會兒。
一個聲音怯生生響起。
「我聽大娘們說,外頭害人的才是鬼,迎進門幫忙的,不是鬼,喚做家神哩。」
「家神?他會幫我們修房頂嗎?」
「可能吧。」
「他會幫我們補褲子麼?」
「能。」
「他會給我們好吃的麼?」
「一定能。」
於是孩子們達成了共識。
「壞的是鬼,好的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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