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隻覺心頭一痛。
全心依賴的親舅,相依為命的親娘,說親道熱的親兄,有心謀算的、滿心昏聵的、癡心妄想的,竟聯著手,算計到了自己頭上!
這世上,隻有我算計旁人的,哪裡就輪到他們來算計我了!?
薛寶釵掩下心思,目露驚訝,忙站起來,屈膝叉手行禮:“臣女不曾聽家裡提起過。敢問長公主是從何處得知?”
通宜長公主緊緊地盯著她:“這消息如今滿天飛,你敢說你不知道?我可不是壽昌,沒那麼好蒙騙!”
壽昌郡主被母親先前一句話噎得啞口無言,此刻剛要說話,又聽見母親貶低自己,愈加氣惱,不由直著脖子嚷嚷起來:
“薛氏自來咱們家,什麼時候說過半個字的謊?母親平白地毀了我伴讀的名節,於咱們家又有什麼好處?!”
薛寶釵忙回身攔她:“郡主莫急,長公主隻是詢問,並非問罪,我慢慢說清楚也就是了!”
壽昌這個時候一股腦隻顧著自己使性子,哪裡還管彆的,一把甩開寶釵,又往前半步,哭了起來:
“早先我得太後的寵愛,母親樣樣都說我做得好!我便在外頭得罪人,母親也說那是他們活該!
“如今太後換了個人疼,母親便看我樣樣不順眼!又嫌我不會說話,又嫌我不會看人!
“薛氏才來家時,不是母親說她比我強一萬倍?還說要休了嫂子讓哥哥娶她!
“如今皇帝舅舅厭煩了賈王史薛,母親不敢立即翻臉趕了薛氏走,便天天尋我的不是!
“我有什麼不是?難道我不是母親親手教大的?難道隻我狂妄,母親在外便不曾有過跋扈的名聲不成!?”
話音未落,通宜長公主氣得上前便是一個巴掌,結結實實地扇在了壽昌臉上!
薛寶釵嚇得臉色發白,什麼都不顧,撲上去抱住壽昌郡主,一把拉到自己身後,失聲也哭了出來:
“若是臣女在此,竟害得長公主和郡主母女失和,還不如把臣女驅逐出府!”
通宜長公主也是一時急怒,巴掌打到女兒臉上,自己心裡便後了悔,此刻見薛寶釵上來攔阻,順勢便把怒火撒到她身上:“不就是因為你這……”
薛寶釵哭著跪了下去,卻隻順著自己的話頭說,根本就不管通宜長公主後頭又說了什麼:
“臣女幼年喪父,兄長不成器,隻能與母親一道,處置家務、留心經營,苦苦支撐!
“我家祖上做到紫薇舍人,世代為皇商。可如今長房嫡支,竟隻剩我們孤兒寡母,不知多少居心叵測之徒,頻頻覬覦!
“當年在金陵,無數劫難,淒風苦雨,白日荊棘、夜半燭火,不都是我陪著母親,一步一步掙紮過來的?”
薛寶釵抬起淚眼,看向通宜長公主,又回手拉了壽昌郡主的手,哽咽著牽向長公主:
“母女之間的情分,又豈是區區一句懷胎十月便能說得儘的?
“同為女子,世道嚴苛,規行矩步,半分也錯不得。這等為難之處,又豈是男人們能解得一二的?”
通宜長公主下意識接過女兒的手,拉了她在懷裡,母女們一起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薛寶釵,心頭複雜難言。
“臣女雖出身商家,卻自幼讀書,禮義廉恥,謹記於心!
“婚事雲者,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女孩兒家被瞞在鼓裡,自是情理之中。
“我從來都沒有什麼攀龍附鳳之心!雖然姻親都在朝,薛家自己卻隻是商家,又拿什麼去跟炙手可熱的宗室子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