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旁邊豎起耳朵偷聽的譚超不願意了，他又跳出來嚷道：“什麼叫平波府很大，總能發表，你叔父也未免太過三心二意了吧。”
在譚超心中《時務報》就是整個平波府乃至整個大周最好、最有思想、最有深度的報紙，一篇可以投《時務報》的文章怎麼。可以轉投其他報刊，那些雜七雜八的小報它配嗎？配嗎？譚超在內心尖叫。
“我叔父說了，他寫文不圖名，不圖利，就是想讓更多的人看到，你們不能刊登，當然得在找能刊登的。”薑陵說道。
“我叔父寫得這麼好，梁編輯你為什麼這麼猶豫啊？”薑陵已經在扣腳趾了，這樣王婆賣瓜的行為實在是太考驗人的羞恥心了。但是她還是得打聽一下梁複猶豫的原因。她總覺得梁複知道一些連平波府知府都不知道的消息。
梁複沉默了許久，沒有開口。前兩日靖王府來信，說自稱天王的金田賊子已經攻占湘楚，定都金陵，改金陵為天京，建國太平。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朱紫的大人們最近也常留宿大明宮。
靖王的處境十分不妙，物議如沸，看來是要分走金田賊子最大的鍋。京都的風向也是東風壓倒了西風，都說是靖王建廠擠占了農田才導致了民怨沸騰，一切都是變法的錯。京都叫停變法的聲音越來越大。
如果有皇帝的支持，或者哪怕皇帝不明確表態，靖王也不是不能背負一切，繼續推行變法，偏偏三人成虎，皇帝也不再中立，偏向了保守一方。
靖王舉薦的人才也大多被貶謫，更有甚者被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關進了大牢。變法才剛開始不久就夭折，靖王自身也被罰了三年俸祿，雖然親王不靠俸祿過活，但這無疑是一種表態，一種風向，靖王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時務報》是靖王名下產業，京都都知道，《時務報》的第一期就是在梁複帶著誌同道合的友人一起發文，解讀變法的原因、變法的必要性以及變法能為大燕帶來些什麼。
《時務報》的維新印記過於重了，這種時候他要是刊登了新說先生的文章，那不就是頂風作案？
雖然《時務報》為了不礙某些人的眼都已經從京都搬到了平波府，但是某些人總會派人采買，緊盯著《時務報》不放過。
所以《時務報》最近的文章都是比較含蓄謹慎的，生怕被京都的人抓到把柄，而被勒令停刊。梁複猶豫就猶豫在，他害怕會連累靖王，使之處境雪上加霜，更害怕《時務報》被一鍋端。
為了一篇文章值得嗎？梁複問自己。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梁複的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但他是真的欣賞這篇文章，或許可以等西風壓倒東風的時候……
梁複把文稿放在桌上，推給薑陵，然後說道：“新說先生的文章發人深省，隻不過《時務報》尚且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如果新說先生願意等到風平浪靜……”
“不願意。”薑陵知道沒戲了，跟時間賽跑哪裡能等。
薑陵後來才察覺但自己答的實在是太快了，連忙打了一個補丁道：“我是說，叔父有過交代，兔子睡得夠久了，再睡就要被燉了吃乾淨了。所以他不願意等。”
“新說先生的膽魄，我等不如。不能刊登新說先生的文章實乃《時務報》最大的遺憾。”梁複感概道。
梁複把文稿交還給薑陵，薑陵能感受到梁複的不舍、難過以及歉意。
薑陵能夠理解，新說是她，她也是改頭換麵才來投稿的，有個什麼膽魄。都是在時局之下，謹慎求生的普通人。
高尚者之所以是高尚者，就是因為他們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品性啊！
“倒也不必遺憾，叔父也是凡人，要吃飯，說不定時候還有合作的機會。梁編輯、譚編輯，再會。”薑陵轉身離去。
而直到薑陵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譚超也沒有再說些什麼，他猜到了薑陵代投的文章很敏感。
最後他也隻是喃喃道：“我還沒看過呢。可惜。”
薑陵拿著文稿走出報社，隻覺得今天的雲太厚了，太陽照不到身上，小風一吹，竟有幾分涼意。
投稿失敗，薑陵並不氣餒，因為她還有備胎。薑陵走向了她的第二選擇。目標，笑林社《消閒報》。
薑陵的業務已經很熟練了，人未至聲先到，所以等她進去之後終於不用感受目光的洗禮了。
一個留著八字胡的編輯自我介紹說他姓曾，可以叫他曾編輯。
曾編輯很快看完了薑陵帶來的文稿，說實話，寫得非常好，就是與《消閒社》不太搭。是的，曾編輯也看出薑陵想要寫的到底是什麼了。
這個新說先生必定是個維新派，曾編輯如實判斷到。新說先生為什麼不去投維新派的本刊《時務報》而要投他們這個小廟？
原因曾編輯猜不到，也不想猜，他隻知道笑林社廟小，供奉不了新說先生這尊菩薩。
“非常抱歉，柳小姐。這篇文章寫得非常好，隻不過與《消閒報》的內核不符。柳小姐不妨帶著文稿另投他社，比如《時務報》。”曾編輯拒絕道。
“聽說《消閒報》隻要錢到位，就算是無名小卒也能在貴刊留下隻言片語。叔父並不差錢。”薑陵祭出了金錢大法，她示意曾編輯隨意開價格隻要夢刊登。
曾編輯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怎麼就偏偏看上他們這座小廟了呢，看上哪裡，他改還不成。
《消閒報》花錢刊登的都是些什麼？是誰家男人夜不歸宿，是誰家的財產糾紛氣死老父，是誰家的家長裡短熱鬨非常。總之就是一個花錢公開罵人的地方，也是非常有樂子的。
曾編輯再次婉拒，並且為薑陵指明了方向，《時務報》才是這篇文章最終的歸宿啊！
薑陵二次被拒，隻好離開，她帶著文稿又到了第三家備選報社，然後又被拒稿。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被連拒三次薑陵都有些泄氣了。她這篇文章難道真的不能刊登，真的要被埋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