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駕到!
符遠意識到自己準備的那些東西可能根本派不上用場,魏潛不會選擇與他周旋。既然如此,他們針對的人一定還是祖父。
近些年祖父雖然行事不再小心翼翼,但畢竟是從底層爬上去,混跡官場幾十年,一旦意識到不對,自然會謹慎對待,也會知道如何選擇最有利,心計手段自然也不用他來擔心。他隻需要在這裡等著,等魏潛他們找不到頭緒,再回頭來審他,屆時他的準備終究能用得上。
然而,腦海中這般想著,心頭卻有些慌。他頹然躺倒在地,抬手捂上心口,按住似乎有些失常的心跳,閉著眼睛,耳畔突然回響起那日祖父說過的話——“今日你倘若不離開,便會是我的萬劫不複。”
“今日你倘若不離開,便會是我的萬劫不複。”
“今日你倘若不離開,便會是我的萬劫不複。”
符遠之前聽見這句話時隻以為祖父嫌他過於心軟,一定會拖後腿,所以後來所做的一切,多少是被這句話激起怒氣。
如今再回想起祖父當時籠在昏黃燈光中的眼眸……
他猛然睜開眼睛,盯著黑漆漆的房頂,心神劇震之下喉頭突然湧上一股腥甜。
或許這話的意思隻是想說,自己是他的軟肋。
“嗬。”符遠喉結艱難滾動了一下,擠出一聲乾啞艱澀的輕笑。
他眼前朦朧中似乎灑滿晨光,銀杏樹下須發花白的祖父含笑念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
稚子聲清脆,“祖父,這是何意?”
“要做成功的人最重要的是修己之身,立己之德;其次是,為家國建功立業;再其次,是著書立說,若以詩書傳於世,流芳百世,不管再多年過去,你的思想不朽。以後阿遠也要成為這樣的人,可好?”
“可是聽起來好難呀!”
“是很難啊,可是人從母胎掙出已是這世間第一遭艱難事。”
“祖父休要騙我,奶娘告訴我,是母親拚了命、受儘苦楚才能生出孩子,才不是我自己掙出來的。”
“那換個說法。”符危麵色不變,笑嗬嗬的問,“不是每個母親受了苦出了力,就一定能生出阿遠這樣聰明的小孩,難道會有母親會害怕孩子不聰明,便讓孩子永遠待在肚子裡嗎?”
“應該……不會吧。”
“那便是了。阿遠隻需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儘力去做,便是不能成為流芳千古的人物,也必是一位德才兼備的君子。”
“可是,奶娘說婦人生子是走鬼門關,說不定會難產死掉!”
“混賬玩意!”符危頓時瞪眼拍桌,“你不抬杠渾身不舒服是吧!”
小童絲毫不懼,把桌子拍的啪啪響,好像誰拍的大聲誰就有理,“還不是您亂舉例子!”
……
誰能料想,許多年前的一句戲言竟一語成讖了呢?
一直以來,祖父對他展現最磊落的那一麵,教育他成為一個不拘泥形式,但下有底線上有抱負的君子,他一直在編織的謊言下長成了祖父想要的模樣。
今日的結局,在往日的每一步中早已注定。所以符遠並不覺得自責,隻是滿心悲哀。
他能感受到祖父一片拳拳愛護之心。一個沾滿汙穢獲得權勢的人,以為自此以後改換門庭,符家的兒郎可以堂堂正正躋身權貴,想著把世間一切尊貴和美好都留給子孫後代。
殊不知這麼急著把唯一的孫子養成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是多麼危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