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衛國公府。
衛無缺早早回了家,不出所料,在門口便得到通報,家主叫他去用晚膳。
風塵仆仆趕至家宴小廳,看到父親衛良臣與五叔衛良謀正在說閒話。二伯父紈絝,四伯父過於平庸。
大伯父衛良棟四年前剛突破二千石這個最重要的天塹,外放了下郡守,阿祖正為其謀求中上郡守,以鋪平返洛出任九卿之路。
“無缺賢侄,那濮陽侯府主母派人來說親,問能否許個嫡女與你做平妻?”
五叔衛良謀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了一句題外話,衛無缺笑著搖頭道
“多謝五叔美意,明相至今未婚,荊無病和胡凡都隻娶了一位小戶人家之女,張自在也剛成親,錢長安隻有一房小妾,龐先知也未婚配,侄兒哪敢大開後宅。
衛良臣神色不善地斥道“張嘴閉嘴都是那豎子,我看你是魂兒都跟人家跑了,怕不是過些年連姓什麼都忘了?”
衛良謀趕緊笑著圓場道“三哥言重了,做官的不就該跟著上意走麼?若因這點小事惡了上官,那才是得不償失。”
被親爹擠兌,衛無缺哪能不明白其意?隻是不好反駁,隻能躬身作揖“父親言重了,孩兒生是衛家的人,死是衛家的鬼。”
“都到了,先吃飯!”
衛忠先剛換了身便服,略顯疲憊地出現在家宴小廳,立刻招呼三人吃飯。
“那個公審怎麼個章程?誰來審?以何為準?誰來定奪?”
祖孫三代,還算隨意,也各懷心思地吃了一會兒,衛忠先率先發問,直奔主題。
衛無缺早有準備,停下快箸,解釋道“阿祖,明相今日公開說的是依照朝廷法度。主審雖然未說,但當是明相親自主審無疑。說是要走群眾路線,叫老百姓最終定奪。”
衛忠先與兩個兒子互相看看,都隱隱有些擔憂,顯然已經印證了心中想法。
“那些小民懂個屁的朝廷法度?如何便能叫他們定奪?”
對於父親的牢騷,衛無缺心中無奈,父親這思路大概是不可能入明相的眼了,身為人子,也隻能耐心解釋道
“當是明相會同廷尉府的人依據朝廷法度先審出個結論,然後問小民公不公。”
衛忠先神色凝重地道“若此,日後他裹挾了小民,就能隨意拿捏任何人?便是陛下也不能容他隨意挾民自重的吧?”
衛無缺心中清楚,明相這一步無理手,毫無征兆地打在了讀書人的七寸上,直接叫往日裡最難搞的讀書人心虛氣短,是以連慷慨激昂展露風骨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手也嚇到了公侯們。果真被他煽動了萬千小民,處處漏風的公侯們不知要被拿捏多少次?偏偏那小子自己是油鹽不進的孤臣,半點都不肯同流合汙,這叫旁人如何放心?
“阿祖,這公審當隻是虛晃一槍,隻要夫子們妥協了,這公審自然就不需要折騰了。”
衛忠先三人聞言微微一愣,旋即倒吸一口涼氣。
“什麼?!”
“不可能!”
“讀書人怎會這般軟骨頭?”
在三人長期形成的固有印象裡,不做官的讀書人都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連皇帝都打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