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逸卻不接他的禮,繼續道“產業勃發是朝野已經形成共識的大勢所趨,未來一定要有一大批農民進入城市的工坊做工,這批新生的並將迅速壯大的產業工作者,就是我們可以依靠的中堅力量,姑且稱之為工人階級。
但是,同樣受限於當前曆史條件,產業的變革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新興的工人階級的發展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至少在十年內,這個工人階級不可能具備單獨抗衡樹大根深的世家集團和地方豪族的實力。因而,我們必須尋求其他力量支撐。
大周最廣大的人口在鄉下,小農同樣作為社會中真正的平民,天然便是工人階級的同盟軍。要在基本解決溫飽問題的基礎上,下大力氣在鄉村地區辦教育,使中下層小農子弟也接受一定的基礎教育。
這兩股力量都培養起來,可能仍然不足以支撐我們快速推動改革往深水區邁進。
多餘的矛盾,隻能尋求對外轉移,用海外的利益分流世家豪族的部分注意力,以減少改革麵臨的內部阻力。
另外,就是朝廷決策層必須達成高度共識。
以上,便是教育、科舉、選人用人機製變革的總體戰略思路。”
虞世學感覺耳目一新、豁然開朗,沒有支撐力量,就親手培養一股力量?這是什麼神仙思路?
怪不得從來沒有人能跟上明相的思路,這根本無從揣測。
“這三所少學,洛東少學招收權貴子弟,高標準辦學,高標準收費,不僅要收學費,還要收取辦學讚助費。
洛西少學招收中上之家子弟,正常辦學,正常收費即可。
此外,另立洛南職業技術學院,不以科舉為目標,而以‘識字’‘明理’‘掌握技術’為主要目標,免除學費。”
虞世學心中遲疑,雖然道理上通了,但心裡還是不是滋味。
憑什麼貧寒子弟隻能做工匠?
公侯將相寧有種乎?
“你去找天養出個辦學的政令,然後拿著政令去先把洛東少學的學費和讚助費收了,具體金額你去找龐先知幫你參詳。
洛南職業技術學院,王氏願意捐就捐,不願意也無妨。朝廷看重的是王氏有沒有參與到謀逆以及接下來的做法。隻要都沒有問題,王長福可以坐上郡守之位。
如果王氏不出錢,蓋三所學校的錢,都從洛東少學的讚助費裡出,洛西少學的學生以後大概率要給官老爺們做吏員,洛南職業技術學院的學生以後也是給官老爺家的產業做事,上官和東家出錢乃是理所當然。”
虞世學領命之後,剛準備行禮離去,卻聽薑雲逸又道
“記住一條,我們都是曆史中的人,不可避免地會帶有曆史局限性。
改革大業,必須深刻考察所處的社會曆史條件,準確把握社會主要矛盾,在此基礎上因勢利導,方有可能成事。
我們不可能做超越曆史階段的事,科舉方方麵麵曆史條件均已成熟,所以才看起來那般容易,但副作用仍然不小,隻是眼下沒有爆發出來罷了。”
虞世學沉聲道“明相,科舉已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任誰也不可能更改。”
薑雲逸意味深長地道“如果科舉的主導權落在公侯手上,他們可以把科舉揉圓了捏扁了,隻要拿到主考官,那不是想叫誰中就叫誰中?”
虞世學默然無語,深施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人都有自己的堅持,能排除主觀因素影響,隻從最理性的角度做決斷,毫無疑問是極其困難的。
但帝國的掌舵者,必須具備這樣的基本素質,決不能被情緒所支配。尤其不能以為自己做得是對的事就盲動躁進。
世界社惠主義史上,得的最多的病就是左派幼稚病。
總體來看,虞世學控製情緒的能力還是不錯的,再磨煉磨煉應該能出來。
關鍵是立場站得穩,身上的枷鎖也少。
但薑雲逸絕不會因此就對他無條件信任,因為人也是會變的,尤其是進了官場這個大染缸。
使命牢記,初心不改,何其難哉?
……
“劉培軍,就憑你也敢攔本將?”
“末將不敢!明相,溫侯將軍求見!”
“我要見他,還要求麼?”
吱呀!
房門被重重地推開,早就聽到動靜的薑雲逸卻並不意外,這貨沒踹開已經是極大的克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