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八日,洛都。
禦書房。
禦前內閣臨時擴大會議。
皇帝姬無殤靠在禦座上閉目養神,左手邊侍立著太子姬十三,右手邊趙博文端著拂塵更落後半步。
下方是剛剛病愈的內閣首相宋九齡,內閣次相趙廣義前日也剛與十餘萬禁軍回返洛都,兵相李鎮元和薑雲逸當然必不可少。
然後是府寺上卿和實權大將,皇家寶玉也在。
從開場到現在,皇帝一句話也不發,就在那裡閉目養神。
不少重臣都一頭霧水,今日到底叫他們來乾啥?事情肯定不小,那麼為什麼不說話呢?
許多人下意識看向薑雲逸,怕不是又是這小子搞出來什麼大事了?
薑雲逸心知肚明,前幾日他上了一個奏折,建議成立吳郡謀逆案調查審理組,被皇帝留中不發。
“眾卿家以為,江東謀逆案該當如何處置?”
姬十三不得不率先開口打破沉默,也順便給迷糊的重臣們透個底。
重臣們這才反應過來,皇帝顯然是要大開殺戒,而薑雲逸不同意,不然早就辦了,根本用不到他們摻和。
重臣們都心情複雜,剛被那豎子嘲諷為驚弓之鳥,當然不樂意站隊,於是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重臣們大眼瞪小眼的一會兒,薑雲逸忽然道“張廷尉,依周律謀逆罪如何裁定?”
被點了名的張朝天神色不善地瞪了這沒大沒小的兔崽子一眼,道“依周律,謀逆大罪,主謀淩遲處死、夷三族男(父黨、母黨、妻黨)、抄沒家產,族中女子貶為奴婢。從犯依惡劣程度分彆處以腰斬、斬首、流放、抄家等罪罰。”
薑雲逸又問道“似吳郡這般,主犯從犯如何界定?”
張朝天被狠狠噎了一下,隻是神色吃人地瞪著那豎子,一副你最好不要再問的架勢。
薑雲逸卻神色淡然地道“廷尉若是記不清了,便招左右丞來,若左右丞也記不得,便繼續往下,偌大的廷尉寺總該有幾個熟悉周律之人吧?”
被他又損又威脅,張朝天麵黑如碳,卻也隻能斟酌著措辭,謹慎地道
“依目前掌握情形來看,吳郡五家是主謀,五家家主當淩遲處死,族中重要成員在謀逆中發揮重要作用者,也可一並淩遲處死。全族三服以內男丁當全滅,抄沒家產,族中女子貶為奴婢。”
說完之後,張朝天感覺後背都濕透了,小心抬頭看了一眼仍舊閉目養神的皇帝,心中把這豎子罵了一萬遍。
皇帝才不在意那些從犯,顯然隻是想多滅幾個族、多剮幾個主謀,最好每個郡都至少滅一家。
正心思紛亂間,卻聽那豎子竟然還要不依不饒“丹陽北劉、林二氏附逆,依律當如何裁定?”
張朝天差點張口就罵娘,你特麼都說附逆了,還要問我?
“劉林二氏有抗拒逆賊之本錢,卻仍然附逆,顯然是不臣之心已久,故而可視同主謀!”
張侯爺也是有脾氣的,立刻加重了懲戒力度。
卻見那豎子隻是戲謔地看著他,竟還不依不饒道“丹陽向氏族老附逆,已被向氏誅殺,又當如何?”
張侯爺黑著臉瞪著那豎子,嘴上卻道“丹陽劉林二族與吳郡五族終究還是有所差異,家主參照主謀淩遲處死,從犯可酌情從輕發落,以彰朝廷仁德。
丹陽向氏附逆之徒既已被自清,算是將功補過,至多象征性懲戒,不宜重處,以免寒了人心。”
侯爺已經回過味來了,保江東就是保自己。
薑雲逸卻仍然不肯放過他,而是問道“在洛江東士子,該當如何處置?”
張朝天麵色一白,這六親不認的畜生,竟然逼他自扣屎盆子,當即道
“當依其族罪責,處以斬首、流放、貶為庶人、充為奴婢等刑罰。”
依律的確要如此,但人心總是複雜的,盤桓在洛都的江東士子大多是無辜的,是被其族拋棄了的。
薑雲逸逼問完,便不再看張侯爺,反而轉身看向姬十三,拱手一禮“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姬十三眼皮狂跳,卻也隻能硬著頭皮,跪向禦桌道“父皇,盤桓在洛的江東士子總歸還是心向朝廷的,應依律從輕發落,以全朝廷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