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雪仍舊不緊不慢地下著。
陳星正在院子裡,用冰涼的井水,清洗一掛豬腸子,這玩意兒聞著臭,吃著香,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一回。
土灶台上的鐵鍋裡,燉著豬腿骨,已經出香味了,妹妹正在鍋台下麵燒火,一雙大眼睛盯著大鐵鍋,不住流口水。
灶台邊上,還有一小筐洗乾淨的大棚時蔬,這玩意兒原本老貴了,窮人家根本吃不起。
但小年之後,說是投總年終大酬賓,比平日裡便宜了兩三倍,許多人家便願意嘗嘗鮮。
豬牛羊也有優惠,好的部位維持不變,但差一些的部位都打了對折。
原本打算少買些的,可以多買一些。原本吃不起的,可以買點嘗嘗鮮。
陳星的娘親昨日便狠狠心,買了兩根豬腿骨、一掛豬腸子、一整塊豬肝。
“娘,腸子洗好了,洗了五遍。”
娘親看著兒子長滿凍瘡的手,一陣心疼,但也沒多說什麼,接過豬腸子,掄起生鏽的菜刀,哢哢剁成好幾截,隨手丟進大鐵鍋裡,蓋上鍋蓋。
“娘,豬肝啥時候放?”
“放早了老。”
“娘,你咋知道的?”
“你舅姥姥說的。”
陳星見妹妹心思都在鍋裡,根本沒在燒火上,便將其攆走,坐在小板凳上,低頭看了看灶台裡麵,趕緊添了兩塊木柴,左手使勁拉動風箱,確認新添的木柴著了,火勢旺了,這才停下手。
“你於(虞)先生不是南方人麼?要不要叫來家裡吃頓飯?”
陳星聞言不由遲疑起來。
娘親一眼就看穿其心思,道“咱家窮歸窮,但心意要到。何況於先生不也是窮苦出身,應是吃過苦的,沒道理太嫌棄。”
聽到娘親這樣分說,陳星終於鼓起勇氣,把妹妹提溜回來繼續拉風箱燒火,自己則小跑著往外跑。
城南石炭場,已經打烊了。
陳星看著那座熟悉院落上的大鐵鎖,有些愕然,還有些釋然,先生應該是訪客去了。
回到家中,已是黃昏,豬肝已經燉上,妹妹正抱著一個鐵鍋老麵饃饃啃得香甜。
“兔崽子們,老子回來了!”
大老遠就聽到爹的呼喊。
娘親會心一笑,忍不住數落道
“你爹這強種,當初叫他趕緊去建總,他還磨磨唧唧,找各種借口推三阻四。
如今乾得比誰都起勁。上頭一句話,嗷嗷就去了。”
老爹回到家中,手裡竟然還拎著一個小葫蘆,在院子裡就聞到了肉香,迫不及待就去洗了手,來到正屋。
“彆掀鍋蓋!滾一邊去!”
老娘怒喝一聲,製止了妄圖偷吃的老爹。
老爹訕訕,道“都餓了,吃吧。”
“還沒好呢。”
“邊吃邊煮唄。”
很快,在老爹的鼓噪下,年夜飯提前開席。
老爹的葫蘆裡竟然是洛陽燒,本地老酒,主打一個烈字。
娘親皺眉罵道“咋還買酒呢?”
老爹捧著酒葫蘆,輕輕抿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得意地道
“我跟你們說,這兩天我們胡總親自帶隊,下坊視察,要確保大年夜不能塌房。
雖然沒多少活兒了,但這一趟說啥也不能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