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眼裡的糾結猶豫更甚,何姒看不下去了,走到範宇前麵,想著平時師兄韓駿說話的樣子,對著女子笑了笑“你好,我們是居委會的,李慶利老人在我們的孤寡老人數據庫裡,我們今天是來一是想了解一下他的現狀,二是慰問一下他。”
何姒雖稚嫩,但從穿衣打扮到說話做事都是三人中最正常的一個,再加上女性之間天然的信任,屋裡的人放鬆了一些。
“你們找李慶利啊,他去後花園看人下棋了,可能要吃過午飯才會回來。”
“你們這業餘活動還挺多呀,”何姒讚美著,假意把帶來的水果放到屋內的一張小桌子上,和女子搭上了話,“你這是在準備什麼呀?”
“哦,李慶利的藥,一會午睡前他要吃。”
“他生病啦?”
“哎,”女子歎了口氣,又指了指自己的腦子,“老年癡呆。”
何姒聞言和老朝奉對視了一眼。
如果真的可以忘卻一切,渾渾噩噩地活下去,對現在孤身一人的李慶利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幸事。可阿茲海默症的患者會逐漸忘記近在眼前的事,但對於過去的事,記憶卻會越來越清晰,比如八年前女兒死亡的那一幕。
當然,隨著病症逐漸惡化,這場痛苦最終也會消失在記憶深處,人世間的一切際遇,痛苦也好,開心也罷,都會恢複成一張白紙,乾淨得就像出生時那樣。
人的一生會經曆三次死亡,從樓上躍下,被埋入土中,被徹底忘記……如今這個世界上還有李嘉卉記憶的人,就隻剩下這個老人了,而等到他腦海中關於女兒的一切也消亡後,宇宙洪荒,萬世紛亂,便再也沒有她來過的印記。
這一家血脈,也就徹底消亡了。
何姒胸中突然湧出盛大而磅礴的酸楚,一往無回。她想起那三宗案件,或許對於現在的李慶利來說,再不報仇,就再也沒有機會報仇了。
思慮間,屋裡的女子也分好了藥物,她不好趕客,可也不好放著幾人單獨在沒有主人的屋裡待著,氛圍一時有些尷尬。
這時候,就輪到範宇上場了。
“聊了這一會,還不知道怎麼稱呼?”
“我姓王。”
“王護士,有件事還想了解下,”範宇順勢走到女人身邊,“他這個病症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呀,你彆誤會,主要我們來之前,這個數據庫裡還沒同步上,想來是出了什麼疏漏。”
“沒有也正常,”女人毫不生疑,“是最近才開始的。”
夢境與案件也都是最近才開始的,時間對上了,眼看嫌疑人就要確認,何姒心中更加百感交集。
“嚴重嗎?”
“才開始,偶爾會忘事,主要是脾氣變壞了許多,”王護士皺眉,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開心的事,“不過最近藥物控製的效果很好。”
“這好像是雙人房啊,他還有個室友嗎?”
“以前和他老伴一起住的……”
“對了,他老伴好像是去年走的,”範宇點點頭表示了解,“他最近出去過嗎?”
“出去?”護士想也不想立刻搖頭,“以前還會出去走走,現在這種模樣,誰敢讓他出去啊。”
“這倒也是,你們這門禁管得嚴嗎?”
“你是覺得他一個人會溜出去呀?”王護士立刻聽出了範宇的弦外之音,“我們這倒是不管的,因為住在這的大都是有自理能力的老人,算是養老社區,又不是監獄,不過我每天都來幫他備藥,他一直在院裡待著呢。”
“那是,王護士是個細致的人,”範宇立刻點頭,“對了,平時還有什麼親人朋友來看他嗎?”
“他女婿之前會來,不過你一提,我想起來也有好久沒見過他了,”女人搖了搖頭,“老人可憐,哎,女兒走的早,老伴也不在了,不過這兩天來看他的陌生人倒是多。”
“陌生人?”範宇聞言看向女人,見她眼裡分明寫著你們可不就是嘛,又改口道,“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嗎?”
“也是個老頭,說是他以前的同事。”
範宇點點頭,知道自己已經耽擱了眼前這人許久,連忙說道“王護士,你還要去彆處忙吧,能給我們指個路嗎,我們也去後花園瞧瞧。”
見幾人提出要走,王護士鬆了口氣,臉上也帶了笑“一起走吧,我剛好要經過那裡。”
幾人離開了這間窗明幾淨的一居室,又來到樓下,跟著王護士的步伐走到兩幢樓間相隔的一處小公園。說是小公園,還抬舉了這塊地方,其實就是一處空地,挖了小池塘,養幾尾錦鯉,種幾棵香樟,一條曲折的連廊儘頭搭了個涼亭。
今天天氣很好,明媚陽光驅走了初冬微薄的寒意,幾位老人正在涼亭中下棋,李慶利便在觀棋的人群中。
“就在那裡,”王護士說著抬手遙遙一指,“我給你們介紹下。”
“不必了,您忙……”
範宇話還沒說完,便聽一聲響亮的叫喊“老李!”
她喊了一聲,見半個涼亭的人都回過頭來,偏偏李慶利無動於衷,又快步走了過去,範宇幾人隻能趕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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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王護士拍了拍李慶利的肩膀,“這幾個是社區工作人員,特地趕來慰問你的。”
銀色的發絲在陽光下泛著金光,蒼老的麵容不情不願地轉了過來。
“我認識你們嗎?”李慶利臉上全是抗拒,似乎正在衰退的記憶中搜尋幾人的蹤跡。
“社區的,”王護士又強調了一句,轉身對著範宇他們說道,“我先走啦,你們慢慢聊。”
“謝謝。”範宇對著匆匆離開的背影點點頭,才轉向李慶利,“你好,我們是社區工作人員,今天特意來探望一下你。”
“我不需要探望。”老人語氣硬邦邦的,觀棋的好心情被打破,轉身離開涼亭,範宇隻能繼續跟上。
比起範宇的努力,何姒腳步卻放慢了。
看到老人麵容的那一刻,關於案件嫌疑人,她心中剛剛築立起的確信開始瓦解,眼前這個人這張臉,確實屬於一個老人,但卻不是她夢中的那個老人。
或許文物會改變一個人的特征,比如她就見過變成麻姑的林歡,何姒在心中為這一切找著借口,但一時半會無法說服自己。
“不太對。”何姒壓低聲音對老朝奉說,剛好見到老朝奉也皺著眉頭轉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