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重色輕友啊。”範宇嘀咕著,將漢代漆栻盤物歸原位,然後給薑淮發了條信息。
今日他輪休,本來約了薑淮喝酒,可如今卻不能成行了,他準備去找一趟鄧易之。倒不是因為秦鑒偷拿栻盤之事,而是因為秦鑒剛剛在鏡廊裡的表現。範宇第一次從秦鑒身上感受到了懼意,仿佛鏡廊裡有第三個人,一個身處鏡廊卻不在他掌控之中的人,一個讓他動了殺念又陷入彷徨的人,實在太反常了。自小石頭失蹤開始,鄧易之就關照範宇特彆留意秦鑒的一舉一動,如有變化必須立刻上報,範宇覺得,這大概就是鄧易之所指的變化。
“你進鏡廊之時,可有感知到外部力量?”鄧易之聽完範宇的彙報,輕輕敲了敲書桌問道。
“沒有,”範宇誠實地搖頭,“不過我說得都不準,要說對鏡廊的掌控,隻有秦叔說了算,那可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似乎在懷疑,但從他的表現來看,鏡廊裡當時絕對出現過第三個人。但還有一點我們不能忽略,秦叔的傷到底恢複到什麼程度了,連關大夫也沒有把握,萬一又惡化了……”
“對。”鄧易之說完,開始輕輕晃動茶杯中盛至八分滿的水,水麵沿著杯壁一圈圈的晃動,不停舔舐杯口,杯底的茶葉也受到震動,綠芽隨著杯子起起伏伏,這點變化似乎吸引了鄧易之全部的注意力。
範宇一直在等鄧易之思考之後的下文,可等了半天還是隻有茶水在晃,急了,一把搶過茶杯放到自己身後待客用的茶幾上,問道“什麼叫對,就這一個字?鄧主任,現在是品茶的時候嗎?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些?”
“我說你說得很對。”
“哪句很對?是鏡廊出事了還是秦叔出事了?”範宇雙手撐著鄧易之麵前的書桌,企圖與他對視,可鄧易之的目光越過他,依舊盯著被他放到茶幾上的茶杯——茶麵早就停止了晃動,杯底的綠芽也都安靜地躺下了。
“鄧主任,你醒醒,”範宇提高了嗓門,“這茶誰給你泡的,他們是不是給你在茶葉裡加罌粟了。”
“把茶杯還給我。”
“還就還。”範宇說完,頭也不回伸手向後一撩,抓起茶杯看也不看隨手一拋,那茶杯就打著旋兒向鄧易之飛去,旋兒打得快,飛行的速度卻很慢,像是被人托在手中穩穩向前。
鄧易之歎了口氣,也不急著將杯子接下,等杯子飛至眼前了,才伸出左手輕輕一擋,停住杯子的去勢。然後左手逆著杯子旋轉的方向一邊摩挲杯壁,一邊又將杯子向桌麵推去,等杯子停止旋轉了,才伸出右手略略一托。茶杯重新落回桌上,杯中水依舊是八分滿,綠芽沉寂在杯底,一來一去間竟是一滴水都沒有漏出來。
“好好的,打什麼太極。”
“這不是鄧主任先打的嗎。”
“杯子破了。”
“哎呀,沒注意力道。”範宇撓了撓頭,水沒有溢出,可一道裂紋從杯底向上蔓延,形成細細的網紋。
鄧易之終於將視線從茶水移到範宇臉上,麵無表情,範宇則是一貫的嬉皮笑臉,他將外套脫下,刷得蓋到那逐漸裂開的玻璃杯上。兩人對視一眼,又將視線迅速分開,掩去了各自眼底的思謀。
“若我沒記錯,鄧主任以前都是用的紫砂杯啊。”
“是啊,今日這茶不知道是誰送進來的。”
“所以說,以後還得自己泡茶啊。”
“真是一點都偷不得懶。”鄧易之靠回椅背,悠悠地說著,“範處的警惕性下降了很多啊。”
“哎,每次來鄧主任辦公室,就像回到了家那般,自然就放鬆了,”範宇再次確定了一下房間中沒有絲毫光滑反光之物,才說道,“鄧主任,要不再幫秦叔驗一驗傷,關於病情他總是遮瞞,我看隻有你出麵才有用。”
“倒也不難,隻是……”鄧易之猶豫著。
“你還是覺得有其他人闖入了鏡廊?”
“或者說,我覺得你說的兩種可能,兩者兼有之。”
“什麼意思?”範宇回憶著自己的話,“鏡廊裡有人,秦叔也病的不輕?”
“對,”鄧易之終於鬆口了,“我覺得是鏡廊出了問題,也就是秦鑒出了問題。”
“你懷疑秦叔?”範宇隔了很久才領悟過來,他想從鄧易之臉上找到玩笑的痕跡,但卻隻看到一陣擔憂,“你竟然懷疑秦叔?”
“吹開紅紫還吹落,一種東風兩樣心。”鄧易之說著意味聲長地看著範宇,“你也懷疑過吧。”
“可那神龜本就是幻境之物,去解讀他的話恐怕沒有意義。”
“那鄧林的話呢,也是你同我說的,他讓何姒小心身邊人。”鄧易之身體忍不住前傾,“龜象筮數整個事件中,鄧林所知何姒的身邊人除了你,便隻有秦鑒了。”
“那倒也不止,還有你的大侄子鄧辰砂。”
聽到這個名字,饒是鄧易之也不免眼皮一跳,隨即歎了口氣“你是和我賭氣還是認真的。”
“賭氣唄,”範宇也歎了口氣,四仰八叉地癱倒在會客椅上,一副自暴自棄的模樣,“鄧主任,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都不會懷疑秦叔。從素紗襌衣開始,一連串事件環環相扣,險象環生,布這麼大一個局,總要有個原因吧,可我跟秦叔這麼久,就沒見過他有什麼欲求,他何必呢?”
鄧易之還沒回答,範宇又自顧自說道“也不是完全沒有,除了何姒。可這也不符合邏輯,若他所求隻是何姒,又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說實話,雖說我不知道秦叔的戀愛經驗如何,但初出茅廬的何姒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鄧易之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重新問向範宇“你和關大夫幫秦鑒治傷的時候,斬殺之物是什麼形態?”
“你說……那條龍?”
“我說的是盤龍鏡。”鄧易之收斂了神色,“我懷疑之人,是秦鑒,也不是秦鑒。他自己也有此種懷疑吧,一鏡相生,虛實相伴,光與暗,正與邪,這世間若還有秦鑒也奈何不了的人,恐怕隻有他自己。”
範宇愣了愣才解釋道“那你懷疑的也不是秦叔,最多算他的兄弟。”
鄧易之搖了搖頭,臉色凝重“可你怎麼知道,如今與你並肩作戰的那個秦鑒,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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