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範宇依舊嘻嘻哈哈,甚至上前兩步想勾住秦鑒的肩膀,“我對秦叔,向來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秦鑒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化,他隻是一側身躲過了範宇勾過來的手臂,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掌心,良久才抬起頭,一閃而過的笑意讓那張平凡無奇臉多了些生氣。
“秦叔,又看何姒呢?”範宇探過頭來,自然是什麼都沒能從秦鑒掌心看到。
“你不好奇阿姒到底看到了什麼嗎?”
“我不好奇,”範宇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地說道,“倒是秦叔,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急,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秦叔若願意去做誌願者,我們自然萬分歡迎,這叫什麼來著……”
“殊途同歸。”
“對對對,”秦鑒看似漫不經心,範宇卻從中聽出了意味深長,想了想試探著說道“無論從哪個出發,最後總能相遇在同一個麵上,不愧是秦叔和我何姨。”
“挺好的寓意,被你說的倒像一個無儘的循環。”秦鑒不情不願地補了一句,重新坐回土坑上閉目養神。
範宇見狀,再次試探著問道“秦叔,不走了?”
“等太陽落山吧。”
“好嘞。”範宇終於長籲了一口氣,因著這個妥協,徹底放鬆下來,卻見秦鑒又朝他伸出了一隻手,立刻狗腿地彎下腰,“怎麼了秦叔,還有吩咐?”
“即是膠卷與洞窟相遇後產生的異象,自然該讓我看看膠卷上有哪些文物吧。”
“你瞧我這記性,”範宇一拍腦袋,來到招待所牆根處的一個小櫃子邊,拉開抽屜,從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遞到秦鑒手上,“早就準備好了,剛剛的氣氛太緊張,搞得我把正事都忘了。”
小小的房間重新陷入寂靜中,等太陽落山時,秦鑒已經將微縮膠卷上涉及的文物都看了個遍,而阿蓋爾公爵也完成了對展館內所有可疑展品的拍攝,夾雜著幾張關梓鶴的側影,當然也包括那件讓何姒頭暈目眩的曜變天目盞殘片。
因著何姒的反應,眾人皆對那件殘片充滿好奇,可何姒卻突然分辨不清,那陣光影交替的炫彩虹暈是由她的查爾斯邦納綜合症引起的,還是古物的磁場引發的。畢竟這次展館中並沒有發生異象,而她所看到的畫麵與之前賦有主旨的動態場景也大不相同,似乎更像是殘片本身的光澤被她的大腦放大了。如今,這種好奇和不確定隻能依靠阿蓋爾手中的相機確定,所以劉蕊聯係了鄧易之,暫時撤下了殘片,一行人準備直接前往暗房,看到照片後再做判斷。
與他們一同出發的,還有秦鑒和範宇。他們在太陽隱沒到沙丘後的那一刻離開了房間,約莫十分鐘功夫,已經站到了莫高窟第444窟的樓下。
遊客散儘,繁華熱鬨歸於寂靜,耀目的金黃也在逐漸消失的日光中變回泥土最初的褐色,那些曆經千年的佛像、飛天、經書重新回到曆史的懷抱,凜冽寒風帶著大漠特有的曠野氣息,毫不留情地拍打著兩人的臉頰。
“彆看了秦叔,風大,快進去吧。”範宇催促著,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翻過欄杆,走上吱呀作響的木質棧道。
秦鑒也不著急,等範宇的身影完全進入佛窟,才不緊不慢地踏上棧道,一路走去,除了獵獵作響的衣袍,腳下竟是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
“秦叔好本事啊。”範宇照例拍了個馬匹,把手中的微縮膠卷往秦鑒手裡一塞,繼續說道,“就是這個了。”
膠卷在秦鑒指尖轉了一圈,就被他隨手放入袋中,他顯然對這個文物的載體並不在意,隻是站在狹小的佛窟裡,細細觀察起來。
這是一座修建於盛唐時期的佛窟,厚實的土牆隔絕了室外的冰冷,空氣在此間變得柔和而沉靜。室外還未完全陷入黑暗,最後一點天光從狹小的窗戶裡斜射進來,光影交錯中,壁畫上的阿彌陀佛說法圖顯得更加神秘莊重。秦鑒沒有流連這些過往的輝煌與滄桑,隻是輕輕掃過。天色越來越黑,他踱到前室北壁,抬頭看向牆壁西側上部,找到了當年吉川小一郎留下的刻字。
畫麵都被破壞了,秦鑒眉頭緊蹙,遮掩不住眼中的嫌棄,卻還是無可奈何的伸出手去,輕輕按到了那些劃痕上。破損的畫麵,裸露的牆體,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疑,他將左手伸入衣服口袋,輕輕捏住那卷微縮膠卷,想通過身體將兩者從時空長河的兩端再次聯結起來,卻依舊感受不到任何變化。空氣更加沉靜,倒是夜色越來越深,佛窟逐漸隱入陰沉的黑暗。
是我帶了太多私人情緒嗎?秦鑒想著,放緩了呼吸,丟棄了纏繞在心頭的鄙夷,嘗試著讓自己放空,他凝視著壁畫,幻想著那個專家在佛窟裡瞻仰研究時的心情,直到古老的神明開始在耳旁竊竊私語,可他仍然聽不到範宇向他描述過的日語。
“秦叔,要不再試試放大機。”
“也好。”秦鑒有些無奈地接受了這個提議,或許他最近真的太依賴何姒的幻視,幾乎喪失了自己與文物溝通的能力。
“那你等等我。”
範宇說著,立刻大步向門外走去,可他的手尚未觸碰到大門,原本半開的木門突然在他眼前重重合上,緊接著,低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範處急著去哪裡?”
“這不是出去拿放大機嘛。”範宇背靠著門,依舊是嬉皮笑臉的樣子,卻沒有再次靠近秦鑒。
“哦?”秦鑒好整以暇地上前兩步,死死地盯著範宇的眼睛問道,“你們為何要帶何姒去暗房?”
“這不是去洗照片嘛,”範宇答得有理有據,甚至有些委屈,“那個吸血鬼的照相機不還是你介紹給我們的嗎?”
“看來是我多慮了,我還以為進入暗房是為了脫離我的視線,畢竟那裡沒有光,”秦鑒說著,話鋒一轉,“那這簷窟的頂上,放著什麼?”
“秦叔,你誤會了……”範宇臉上依舊掛著笑,但身體卻僵硬了幾分,顯然失卻了一貫的遊刃有餘,“那是……為了困住洞窟中的遊魂不散。”
“還是為了困住我?”
秦鑒身體巨大的陰影遮蔽住了抵在門上的範宇,他沒有再說話,右手緩緩握住了那把跟隨了他大半人生的匕首。
“你們竟然真想困住我!”
“小林,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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