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擔憂隻出現了一瞬間,立刻被必勝的意念取代,自己當時會忽視這個凡人,自然是因為他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如今,即使多了一片龜甲,也不過是變得有些煩人而已。言言想著,不屑地笑了笑,笑聲如漣漪,在空蕩蕩的鏡域裡漾了出去。
“聊完了的話,就把我救出來。”
不帶感情的話語將笑聲截斷,範宇假裝才發現了被尖刺包圍、不得不站得規規矩矩的秦鑒,揚手對著圈中的帝屋說道“哦喲,忘了,秦叔還被關著呢。散了吧,散了吧。”
綠意依言褪下,又分成了兩撥,一撥漸漸退縮至土中,一撥則順著秦鑒的胳膊遊走,消失在鮮紅的果實裡。一句話的功夫,圈中生機落儘,連一點枯枝敗葉都沒有留下,秦鑒揉揉酸澀的手腕,朝範宇點了點頭,範宇則一把摟住了秦鑒的肩膀“就這?秦叔,不得謝謝我?”
秦鑒其實是內疚的,在敦煌石窟那一下,為了瞞過言言,他下了狠手,如今看到毫發無損的範宇,又被他相救,心裡一暖,破天荒地說了一句“多謝。”
“哎秦叔……”
範宇心裡頭也暖,他搓搓手想說些應景的話,卻聽言言喝道“夠了!”
隨後一個龐然大物從天而降,範宇避了一步,卻沒能躲開巨大的陰影,秦鑒手中的折扇幫他擋了一擋,趁著這空檔,他捏著指尖之物想將上方實心的鐵塊變沒,但到底還是不熟悉這種對決方式,頭頂的鐵塊放慢了速度,縮小放大,形狀幾度變幻,依舊砸了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秦鑒喊了一聲“景雲銅鐘!”
這四個字具象了範宇腦海中荒蕪的畫麵,他抬頭看著黑雲壓頂,不再亂動,而是想起了這口天下第一名鐘。
哐當一聲,巨物落下,他眼前一黑,但毫發無損,如今他被罩在巨物之中,那巨物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口鐘。
“秦叔也真是的,怎麼想到給我送鐘。”
範宇苦笑了一下,隨後將手中之物換到左手,右手往腰間一掏,再伸出來時已然握著他最熟悉的那把匕首,眼神也變得堅毅。刀柄摩挲著他的虎口,那觸感無比真實,不像剛剛虛無縹緲的幻想,這才是他最擅長的攻擊方式。
言言還沒來得及發動第二次攻擊,鐘裡傳來了洪亮的撞擊聲,那聲音層層疊疊,仿佛龍吟,連地麵也震動起來,來自雙腳的麻痹感一路上傳,一時之間震懾住了她的神誌。
而範宇也在此刻撲了出來,鐘聲還在咆哮著盤旋上升,範宇手下沒有花哨的動作,隻是一記突刺,言言麵前的場域中就出現了一道裂痕,像是飛機的尾跡。她沒有托大,腳步一閃急速後退,卻並不狼狽,像是一根隨風搖擺的柳條,婉約中帶著瀟灑,範宇咄咄逼人的氣勢就被無聲無息地化解了。
可此地不止他們兩個人,何姒的利線與小九的風刃同時到達,她剛剛用來困住秦鑒的荊棘則出現在她自己腳下。言言足下一頓,卻不妨礙手中動作,筆下發出金戈之聲,所有攻擊都被透明的鏡麵擋住,轉而反彈出去。何姒立刻調整絲線的軌跡,可風刃卻無法收回,飛速襲向範宇。
“為我著甲!”
範宇飛撲向前的動作沒有停,隨著他喊出的話語,漆黑的金屬片在他周身出現,一層層編織覆蓋,竟然真的形成了一副盔甲,緊緊包裹住他。風刃落在上麵乒乓作響,卻無法傷他分毫,範宇就這樣裹挾著風聲與利刃向前馳騁,隻一個人,竟有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他依舊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握緊手裡的夥伴,肌肉運轉的速度到了極致,身體裡流轉的血液變成了火焰,眨眼間,一記平揮已經來到言言麵前。言言尚未解除秦鑒的糾纏,勉強後仰一下,躲過了匕首,卻沒能躲開刀風,幾縷黑發斷裂在空氣中,隨後臉上傳來刺痛,她抬手一抹,才發現右邊臉頰上已有血珠滲出。
“莽夫。”
範宇聽不到言言的話,不顧一切地乘勝追擊,第三下刺出時,眼前突然隻剩一片雪白,手中力氣如泥牛入海,他身體一歪,差點跌入萬丈深淵。幸好小九在旁銜住了他的鎧甲,再回首,腰上也已經纏上了何姒的絲線,她一收手,範宇就被帶回己方陣營。
麵前的風景已經變了樣,平地突然變成皚皚雪山,而言言的位置則出現了一朵雪蓮,花瓣巨大,尚未張開,顯然是將言言包裹在其中。
“我用盔甲,你用花瓣,”範宇嘖嘖了一聲,說道,“你這算抄襲吧。”
“抄襲一個莽夫?”花朵裡傳來不屑的嘲弄聲,“我最討厭空口鑒抄的人了,一點都不尊重我的勞動成果。”
言言說著,雪蓮開始旋轉,似開非開,何姒和秦鑒不知她要做什麼,都作出戒備之態,可範宇沒有,他捏了捏左手中的殘片說道“故弄玄虛,什麼高山雪蓮,還不就是一朵荷花。”
隨著他的話語,滿山的雪開始融化,極寒中,那朵荷花迅速呈現枯敗之態。
“荷花也罷,春夏交替之際本就是我最喜歡的季節,小荷才露尖尖角。”言言反應很快,花朵迅速恢複元氣,依舊將她攏在其中。
“那是小何,不是你,”範宇故意曲解了言言的意思,看著那在池塘中隨風搖曳的花骨朵說道,“我喜歡夏末,一場雨後,就該道天涼好個秋了。”
花朵隨著時節的變換迅速盛開,兩句話間,花葉已儘凋零。
“看來你從沒好好看過花,”言言的身形從花中展露出來,失去了庇護,麵上卻無擔憂之色,“夏末秋初,開至荼蘼,才是荷花最盛大的時候。”
“她是什麼意思,”範宇撓了撓頭,無助地看向秦鑒,“秦叔,接下來該說什麼?”
“盛極必衰。”
“好嘞!”
盛開到極致的荷花刹那間凋零,可漂浮在水麵上的花瓣卻沒有枯萎,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驟然間變得鋒利如刃,花瓣上的露水閃爍著寒光,向著四麵八方疾射而去。
“這不就是風刃嗎,”範宇看看自己身上的盔甲,又看看何姒用絲線在幾人周圍編織的軟蝟甲,搖了搖頭,“哎,和你們這些文化人打架,真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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