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最後還是我們贏了。”範宇躺在地上喃喃著,他的視線已經模糊,隻是憑本能看向言言的方向。他的生命已經與這個鏡內世界綁定,言言死去,世界坍塌,他的生命也就終結,可他還是覺得快意。
“不可能,不可能!”言言已近癲狂,蝙蝠越來越多,形成一枚釘子般的幻影,釘在言言胸口,令她無法移動,隻能一味地搖頭否認著,“你們怎麼可能發現那麵鏡子!”
“哈哈,”範宇咳了兩聲後笑得開懷,“石頭哥,哦不,現在該叫齊薑了,你該不會以為他的離開,僅僅是為了遊曆四方吧?”
“是他……”
“還有很多人,”範宇在秦鑒的幫助下坐直了一些,呼吸似乎比剛剛順暢了,“秦叔根據蛛絲馬跡給出猜測,小林帶著技術團隊進行影像比對,石頭哥再借山石之靈前往核實,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竟然把那麵鏡子藏在藥師殿對麵那尊巨型彌勒雕像的手上,哈哈,機關算儘又有什麼用,邪不勝正。”
“你總是把我當做敵人,卻小看了我身邊的人,百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閉嘴!”言言強自掙紮了兩步,她想靠近三人,特彆是秦鑒,可穿胸而過的颶風止住了她的腳步,搖搖晃晃支撐了片刻後,她還是跪倒在地。
“小何……”
“怎麼了?”突然聽見範宇在叫她,何姒連忙俯下身體與他靠得更近。
“我看不見了,你給範哥說說……戰況。”
眼淚終於還是湧出,遮蔽了何姒的視線,一團棉花堵在她喉頭,令她哽咽著無法言語,隻能緊緊地握住了範宇的手。即使知道這個世界在範宇死去前或者被外力打破前都無法出現神跡,何姒還是在心中祈禱著——讓我成為他的眼睛,讓他看到鏡域因他的努力而徹底崩壞時的每一個瞬間。
淚眼朦朧中,破胸而入的蝙蝠化成了一陣黑色煙霧,他們流動著,肆虐著,卻不彌漫,緊緊聚合在一起,不斷變換,由大變小,漸漸形成一個人的輪廓,她手持匕首,單膝跪地,利落地說了一個字“散。”
緊鎖的黑色霧氣這才彌漫了一點,卻依舊不遠不近地護衛著,隻露出裡麵那個小巧的人形,披著空空落落的吸血鬼大衣——是關梓鶴,身材已恢複少女的纖細,瞳孔還是綠幽幽的,顯然剛剛從狼形回歸。
等那抹幽綠重新變成冷冽的灰,她身旁的霧氣才徹底化作蝙蝠擴散開來,圍著關梓鶴急速盤旋了三圈,然後忽而聚攏,不過刹那間,萬千蝙蝠消散無蹤,而那個來自異域的阿蓋爾公爵出現在了關梓鶴身旁。
“是你……”遭受致命一擊,言言的身體如同鏡子一般出現了裂紋,可她還在搖頭,“不可能,即使你能在黑暗中行走,也不可能躲過我的勘察,在我的眼皮底下接近我的命門。”
“我隻是引路人。”阿蓋爾溫柔地看著身邊的女人,而關梓鶴則攤開了手掌,一片翠色欲滴的葉片懸浮在她手心之上,於冷冽中閃耀著溫潤的光芒。
“百莖蓍草!”言言瞪大了眼睛,可她的雙眼已如結霜的冰麵開始緩緩開裂,她逐漸失去視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阿蓋爾側過頭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的言言,仿佛在看一件不值一提的垃圾“關大夫才是一切的主導,我不過教她如何在黑暗中行走而已。”
關梓鶴沒有多言,她已經衝向了範宇,將百莖蓍草貼在他胸口,口中念念有詞。可何姒朝她搖了搖頭,兩人對視之間隻剩下滿臉絕望之色,連小手都從關梓鶴肩上爬下,蔫頭蔫腦地趴在範宇掌心。
言言努力地喘息著,她知道自己錯過了太多細節,如今回想起來,明明有更安全的選擇,範宇偏偏用了龜甲——她那時就該發現的,卻沉浸在虛假的勝利喜悅中,被範宇牽著鼻子走,真以為他是在炫耀自己那點小小的異能。直到此刻言言才發現,範宇把百莖蓍草留給了關梓鶴,用來塑造絕對的黑暗,屏蔽自己的監視。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生命流逝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具象起來,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身體劈啪裂開的聲音,周圍的空氣越來越冷,原來一麵鏡子也是會感到寒冷的嗎?
“憑什麼你能活著,”言言用最後一點力氣猛地抬起頭,伸出手直指記憶中秦鑒的方向,“是我複活了你,你的生命本該是我的,我隻是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憑什麼全世界都要阻止我!”
“第一次,是阿姒複活了我,第二次,是阿姒度化了我,從頭到尾,都是她,不是你。”
“可我守護了你們生生世世!如果我注定隻能是一麵鏡子,為什麼要向我展現你們的深情,為什麼要讓我像人一樣產生七情六欲,為什麼要讓我愛上成為人的感覺,卻依舊隻能作為一麵鏡子!”
“成為人?”何姒站了起來,她從關梓鶴手中拿過已失去神力的匕首,雙目通紅,一步步向前逼近,“你依然不知道你輸在哪裡,你空有人之欲望,卻不懂人之犧牲與愛,你憑何為人?”
“犧牲與愛……”
言言最後的話語被迫結束在何姒高高舉起又重重刺下的匕首間,清脆而刺耳的撞擊聲後,蛛網般的裂縫從言言的頭部迅速向她的身體蔓延,頭、頸、肩、手……那些裂開的身體部分,最後不過變成一地碎裂的鏡片而已。
何姒從無數的鏡片裡看到了無數個手握匕首的自己,她回首看了一眼範宇,然後踩著滿地碎片重新回到他身旁,鄭重地將匕首重新放回範宇手中,才輕輕問道“範哥,你看到了嗎,是你的匕首,殺死了這個鏡魔,拯救了這個世界。”
範宇胸口起伏了兩下,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的世界突然泛起一絲漣漪,隨後是連綿不斷的轟鳴聲,無數裂紋同時出現在天地之中,這個本就如海市蜃樓般的世界被撕裂了。
“我看到了,小何,”範宇停了一停,接著又說道“是君教授,你怎麼也來了。”
地動山搖間,光線開始扭轉,另一個世界的景象正在湧入。
何姒抬起頭,她也看到了君九姿衝過來的身影,接著,她突然聽到一種蒼涼而粗獷的調子,斷斷續續,仿佛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又仿佛就在她耳邊——是範宇在唱歌。
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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