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已經在最後清點準備要帶著出門的行李了。聽了小妹的話,他若有所思:“吳家的婚事倒也不差,至於吳珂的想法……他就算想做什麼,也不見得真能做得起來的。”
海礁這幾年時常往謝文載那邊去向三位長輩請教學問,與吳珂經常接觸,雖然交情比不上跟金嘉樹的好,但對吳珂也比旁人更熟悉些。吳珂的軟弱和執拗,他全都看在眼裡,卻不覺得這是什麼麻煩事。
以小妹海棠的聰明,隻要她願意,絕對能拿捏得住吳珂。至於他想要出人頭地,重振吳家門楣……隻能說想法是很好的,持支持態度的人也不會少,但吳珂能不能做得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吳家的風光畢竟已經過去了。
當年吳家遭難時,皇帝淡漠,孫家權傾朝野,除了吳門故生,有幾個人是願意為了吳家出頭的?吳文安公曾經威望很高不假,但他對門生被自己牽連貶斥流放的袖手旁觀,以及在新政問題上的反複態度,早就引起了無數不滿。隻不過從前他還有做皇後的女兒,做嫡皇子的外孫,世人想著他們家早晚會壓過孫家,得到最後勝利的,所以還能對他容忍一二。吳皇後與三皇子死了,吳家死剩一個寡婦和兩個孩子,本來光明的未來也不複存在了。世人看不慣孫家霸道,同情吳家是有的,但真正願意為了吳家出頭的,那還真沒有幾個人。
至於曾經的吳門故生,都是真真切切吃過許多年貶官流放的苦頭的,過得比被困慈寧宮的吳家幸存者慘多了。他們好不容易遇赦還朝,有心重回仕途為官的,都是真心想做些實事的人,心灰意冷的根本不會出頭,都各自閒散養老去了。而真心想做實事的人,又怎會為了吳家遺孤想要執掌權勢這種事,就替吳珂衝鋒陷陣呢?隻要孫家能得到應有的下場,吳文安公能得到平反追封,吳珂能受到良好教育,順利娶妻生子,日子過得不錯,體體麵麵,安安穩穩,大家便覺得很滿足了。
吳門故生們厭惡孫家,是因為孫家靠著外戚身份掌權,又任用私人,不擇手段排除異己,陷害忠良。吳珂若是靠自己的真本事科舉入仕還好,大家都會願意拉他一把。可他要是沒有進士功名在身,本身才乾有所不足,又以宗室親王外戚身份封爵,還想要入朝爭權奪利,吳門故生們可未必樂意打自己的臉。他們自詡清流君子,自然要有清流君子的行事準則。
海礁不看好吳珂追求名利權勢的路:“德光皇帝是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的,心裡對吳家的厭惡也始終沒有改變過。他會追封吳文安公,隻是想打壓孫閣老而已。如今吳門故生願意為他所用,他也樂得給吳文安公一點身後的體麵。然而吳家兄妹連回京都不能,可見這體麵也是有限的。他在位時,不會給吳家任何恩典。新君繼位後,追封吳家一個爵位,把吳家家產宅第歸還,便已是天大的恩典了,足以讓天下人覺得新君仁厚明理。
“若真要把吳家重新捧起來,不免會有些腦子不清醒的人,又覺得七皇子嫡出才是正統了。新君與七皇子兄弟再和睦,也不可能自找麻煩。所以,吳家日後安安分分的還罷了,若是想鬨事,皇家絕對不會容忍,興許連七皇子都會嫌他們多事。吳珂在京城沒有幫手,周家與吳門故生都不會讚同他鬨騰,他又能成什麼氣候?上頭的人若有心要為難他,多的是叫人挑不出錯的法子。他根本不可能扛得住。”
所以,就算吳珂心裡有再多的執念,也無法與大勢相抗衡。他又是個軟弱的性子,見事不可違,也就放棄了,可能會在家裡哭幾場,罵罵人,但不會有膽量去做什麼大事。
跟這樣的人過日子,隻要把人拿捏住了,原也算不了什麼麻煩。但吳家日後的富貴尊榮,卻是實打實的。皇家至少會維持住表麵上的體麵,不會做任何為難吳家人的事,除非吳珂昏了頭,犯下什麼不可赦的大罪來。
因此,海礁勸海棠再好好考慮一下:“以小妹的本事,這門婚事對你來說並不壞。”
海棠的主意卻拿得很穩:“我不想嫁。不但是因為我對吳珂這個人沒興趣,也是不想嫁進什麼高門大戶裡過日子。貴夫人的生活聽起來風光,但麻煩事太多了。我寧可一輩子過咱們家這樣小門小戶的生活,有體麵,不缺錢,上頭有厲害的靠山撐著,煩心事找不到我們頭上,家裡有幾個可靠的仆人侍候,平日隻需要操心些柴米油鹽的小事,閒時讀讀書,做點美食,偶爾出門約朋友聊個天,玩耍玩耍,什麼都不用操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為什麼要把自己攪和進那些朝廷、宮闈的權力爭鬥中去?還要嫁個不夠聰明、隨時可能給我添麻煩、需要我去想辦法拿捏的男人?”
海礁聽得笑了:“行吧。既然小妹打定了主意,那自然是要以你的心意為先。”
吳家的婚事雖然不錯,但他家的門楣確實高了一點。眼下還好,吳家在長安隻是靠鎮國公府在支撐,就算吳珂搬出來獨立門戶了,也算不上豪門大戶,沒那麼多講究,還要敬著謝文載這位師長,對他的親戚禮敬三分。等到吳家重回京城,又得了爵位與家產,高門大戶的架子重新擺起來了,海家人在他們麵前就說不上話了。萬一哪天吳珂欺負海棠,海家人都沒法替閨女撐腰。
海礁覺得,若是自己這個兄長足夠有出息,手裡握著權勢,在京城說得上話,那小妹就算不能嫁進高門大戶,也照樣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未來的妹夫家再富貴顯赫,都比不上小妹自己開心重要。
海礁一表態,海棠頓時就感動了,抱住兄長的手臂作哽咽狀:“好哥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海礁笑著輕拍了她腦門一記:“行了,彆裝出這個鬼樣子來了,難道爺爺阿奶不疼你?”說著又道,“回頭我就去找小金商量。我看阿奶對這門婚事也沒多上心,爺爺和你在旁勸了幾句,她已經有鬆口的意思了,隻是麻尚儀說吳家好,阿奶才會覺得放棄了可惜。我跟小金想辦法勸麻尚儀去。這位嬤嬤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怎的就專愛給你做媒呢?上回她說塗金寶好,回頭塗金寶就鬨出了夭蛾子,差點連性命都賠進去;這回她又說吳珂好,非要叫你一嫁進門就得背負血海深仇。她到底是喜歡你,還是不喜歡你呢?”
海礁說著便要起身,海棠連忙多叮囑一句:“既然哥哥要去金家,記得順道問一聲林侍衛回來了沒有。他去鄖陽府好些天了,一直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否金梧那邊有什麼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