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內剛經過權利的和平交接,雖沒有多少人傷亡,可到底變了天,這風聲鶴唳的氛圍依舊持續。
今日去向鳳兒表忠心的朝臣們睡不著。
沒去表忠心的,正暗自恐懼得睡不著,猶豫著要不要明日去補救一番,趕緊認了碼頭。
百姓們也感受著這份不安,同樣無法入睡。
而其中住在東麵巷子裡的鄭府,此刻府內的氛圍顯得更是緊張。
鄭家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此刻全都惴惴不安的坐著,尤其是那鄭三公子夫婦,臊眉耷眼,坐立難安。
若是細看,很難不看出那年輕的婦人一臉恐懼,手指不停絞著帕子,時不時瞪向自己身邊的丈夫。
滿屋子的死寂,唯有這年輕婦人最是迫不及待的開口,“公爹,您真打探清楚了?那位昭王殿下就是鄭家之前退婚的姑娘?一個徐振英,一個徐青鶯,這除了年紀和姓氏吻合,其他也差得太多——”
鄭大人一臉如喪考妣,他雖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點頭,“沒錯,就是她。那位昭王殿下是從汴京城流放過去的,姓徐,年紀也吻合。我也找人細細打聽過,確定她就是當時和我兒定親的徐青鶯!”
那年輕婦人一臉絕望,她不由得抓緊了扶手,一下沒了主意,“我…我…我竟然搶了殿下的未婚夫,這可如何是好?”
那鄭大人明顯更是慌亂,眼下大難來臨,他心中是又怕又悔,“想是不至於吧…當年…當年我們可沒有退親,我們隻是要她以妾室身份入門…是她自己不同意…”
“爹!”那鄭三公子急得滿腦袋的汗,“何必自欺欺人?你我都知道當時是個什麼情況。咱們當時打的就是退親的主意,我們當年如此侮辱殿下,她定然心中記恨,說不準她入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咱們!完了,完了,我們鄭家完了!”
鄭老夫人急得伸手就去掐鄭老爺“都怨你,非說什麼徐家落魄了,咱們不宜跟他們扯上關係,心急火燎的上趕著去退親!若不是你,指不定咱兒子現在都是皇夫了!”
“這哪兒跟哪兒,你這婦人,休得胡言!”
夫妻兩個險些扭打起來。
鄭大兒媳還算冷靜,“婆母,公爹,你們先彆吵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用。我記得當時好像給了殿下不少銀子吧?”
鄭老爺眼睛一亮,“啊,對對對。”
“經辦此事的人是誰?”
鄭老爺一拍大腿,“快,快去把牛掌事給我叫來!”
很快,在一屋人膽戰心驚的等待下,圓滾滾的牛掌櫃呼哧呼哧的跑了過來,他這一進來,就察覺到屋內那死寂肅然的氛圍,登時就知道不好,正胡思亂想之際,鄭老爺就先開口了“牛執,你快說說,七年前徐家離開汴京城時,你都跟昭王殿下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一個細節都不可遺漏。”
牛掌事抓腦袋,一臉疑惑的望著眾人,“什麼昭王殿下?小的見都沒見過昭王殿下,似這等人物,小人哪裡能見得到?”
“哎喲!”鄭老夫人拍著腿,“昭王殿下就是徐青鶯!”
“啥?”
牛掌事驚得一哆嗦,隨後嚇得跌坐在地上,“徐青鶯是昭王殿下?”
天爺——
鄭老爺見牛掌事那表情,本就高高提起的心更是狠狠揪起,“你快說說,當年昭王殿下臨行前,你都做了什麼好事!我們當時可是讓你去送送徐家人,你沒有言語過激或是口出狂言得罪殿下吧?”
牛掌櫃登時一個激靈,隻差跳起來否認,“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他又擦了擦汗,腦子裡回想起七年前的場景,猶猶豫豫的說道“當時奉老爺和太太之命,小人去送彆徐家,還拉了一車物資,昭王殿下把退親書給小人,這中間不曾發生過什麼不快。”
鄭三夫人這心裡急啊,隻恨不得破口大罵。
這都逼著人家寫退婚書了,竟然還妄想人家不記恨,簡直可笑。
真希望昭王殿下不要因為鄭家的蠢事而連累她娘家!
否則她真是冤死了。
鄭老夫人逼問“牛執,你說清楚,你到底對殿下有沒有言語出格或是輕視怠慢之處?!”
“沒有,沒有!”牛掌事急得滿頭是汗,連忙擺手,“夫人,我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啊!您是不知道,昭王殿下當年不過十三歲,可是已有龍鳳之姿,即使身處牢獄,那周身氣度就非比常人。若小人開始確實存了幾分輕視之心,可後來也發現昭王殿下不好惹,本著隻要退婚的念頭,殿下提出的物資我都是儘量滿足的。您可還記得,我回來跟您抱怨說昭王殿下手段厲害,讓人不敢小覷。”
鄭老夫人微微蹙眉,似乎在尋找那遙遠的記憶,“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鄭老爺連連呼出幾口大氣,這下心情略微平穩一些,“那應該還好。我聽聞昭王殿下並非濫殺無辜之輩,咱們也沒招她沒惹她,她不至於為難我們一個小小的鄭家。當年跟徐家退婚的不止我們鄭家,我記得她那個堂姐也是被人退婚,這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還各自飛呢。當時那種情況,難不成她還要逼著我們娶她?想來殿下也不是不能夠理解,更何況我們自己在這裡杞人憂天,殿下興許早就把我們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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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依然是一臉愁色。
倒是鄭老夫人暗自瞪了鄭大人好幾眼。
她心中有氣,這回也忽然想起當年那道士給自家兒子的批語,說是鄭三公子得早些成婚,才能保證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這算起來,他那榮華富貴不都應在了徐青鶯身上嗎?
而鄭三夫人思忖片刻,道“這些日子,咱們儘量低調一些,彆讓殿下想起咱們就成。正如公爹所說,殿下日理萬機的,興許早就忘了咱們,咱們彆往她跟前湊,躲著些便是了。”
“說得有理。”
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
鄭家人唉聲歎氣,一片愁雲籠罩。
而次日很快,就聽見外麵那辦事員在巷子裡來回走動宣告解除禁令行止狀態,老百姓可自由行走。
鑼鼓喧天、喧鬨陣陣,有無數人攜家帶口的往西城門走去。
老百姓們取下門栓,看著外麵的人潮,有那消息滯後的便拉著人詢問“這是咋了?怎麼這麼多人?”
“兄台,你還不知道吧?說是昭王殿下到了!現下文武百官都已經出發去西城門迎接了!我們這是去看熱鬨呢。”
“呀,這有啥熱鬨可湊?還是回去躲在家裡穩妥一些。”
“老兄,這可是咱們曆史上第一位女帝啊。你沒看見城裡的姑娘們都瘋了?”
這人似乎才注意到今天汴京城裡好多婦人!
平日這些婦人們都被拘在家裡,尤其是宮變時期,婦人們手無縛雞之力最是危險,家中人自然看得嚴實。
“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整個汴京城的婦人姑娘們都出門了?”
“老兄,你可知道金州府那邊出了一個十二女將的畫冊子?昭王殿下還沒進城的時候,就前段時間,那十二女將的畫冊就賣光了!都知道金州府民風開放,那邊的姑娘們更是彪悍,因此汴京城也是有樣學樣,如今也不再拘著姑娘們了。更有那腦子轉得快的人家,都已經給自家姑娘買金州府的教材了!”
“都說金州府那邊女人也能當官,如此看來竟是真的?!”
“可不是嘛。你就沒發現前兩天那辦事員就有女子?你就看著吧,這眼下變天了,女人們可都得騎男人頭上威風咯——”
而百姓們都像是潮水們往西城門湧,文武百官更是一大早就被拉起來,先是在朝堂上被徐部長敲打了一番,隨後才集體向西城門出發。
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西城門門口已經煥然一新。
城牆上插滿了金州府的旌旗,是血紅色的,中間有幾顆明黃色的星星,遠遠看著就十分醒目。此刻一片紅色在城牆上拉開,一片喜氣洋洋之感。
門口早早的就被打掃乾淨,甚至鋪上了紅毯,周邊道路也都被戒嚴。
文武百官們著全套朝服,分列城牆兩側。
如今徐振英還沒有入城,那徐部長也不見身影,因此他們也隻能竊竊私語說著小話。
“唉,聽說太後被抓回來了,如今下了大獄。倒是太上皇的屍首不見蹤影。”
“也不知殿下會如何處置前皇後和太子?”
“千古女帝啊,咱們以後,可都得屈居婦人之下咯。我可聽說,那位殿下連四書五經都不曾深讀,文理學識更是不通。你們看金州府傳來的教材,幾乎是大廢儒道學說,反而兼有法家、道家、墨家之大成,就講究一個實用。也不知這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大周朝搖搖欲墜幾十年,如今改天換日,諸位還有心操心這些,不如想想殿下進城可還有你我的容身之處吧。”
有一人不服道“怎麼,難不成殿下還要全部罷黜我等?那朝政如何運行?她要如何接管汴京城?這天下如何能不亂套?”
另外人冷笑道“事到如今,竟還有看不清局勢的。廖大人,你平日裡隻愛吃花酒逛窯子,鮮少了解金州府那邊的情況,我看在同僚一場的份兒上提醒你。金州府上期月報就已經提過,那邊整體識字率已經達到五成。也就是說,十個人拉出來有五個是認字的,如今你這個位置,隻要認字就能乾,殿下手裡更是不缺大才之人,我勸你彆學韓相那幫人裝腔作勢待價而沽,省得雞飛蛋打一場空。”
“你!”那青色官袍的吏員氣得麵色一白,“我倒要看看,她不尊儒學,另立道統,如何能管理好偌大一個國家!”
也有人立刻跟此人劃清界限,“廖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昭王殿下在沒來汴京城之前就已經坐擁大周朝三分之二國土,不僅高效運轉,甚至還扭虧為盈,國庫充沛,兵強馬壯。咱們汴京城不過三州之地,若非占了一個天子重地的優勢,昭王殿下還不一定看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