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亂紀!
夜幕降臨,一片烏雲遮住了玉輪,黑霧漆漆,冷風慘慘,即便永安城內萬家燈火通明,但人走在街道上,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
術士長袍寬袖,獨自一人,信步於道,半晌,行至一府前。府院恢宏壯闊,占地約三四百畝,左右立兩座石獅雕像,正門寬大,牌匾高懸,刻鎦金大字,上書——郡主府!
術士淡淡一笑,徑直上前。早有府衛迎來,對術士躬身道:“大師,郡主候大師久矣。”
言訖,府衛領術士進府。
進了門,郡主已在大堂等候,見術士如約而至,上前迎道:“大師神算,小女子佩服。”
“此不過小道爾,郡主謬讚。”術士笑道:“山野之人,不識禮數,前番若有冒犯郡主之處,望乞恕罪。”
“無妨。”郡主揮揮手,不以為意,請術士落座。
賓主各自坐定。郡主問道:“大師於滿香樓所講故事,甚是感人,窮書生、乞丐、神醫、將軍、帝王……竟是一人。五世情緣,皆付遺憾,令人唏噓。但不知明帝之後,又是如何?”
“明帝登遐後,魂入地府,進鬼門關,走黃泉道,見彼岸花,上奈何橋,逢孟婆湯,不飲。為留一世記憶,以求不再蒙昧、糊塗轉世,甘入忘川河,受千年水淹火炙之苦。千年之後,方有第六世。”
郡主聽得驚異,急問道:“第六世又如何?”
“此是天機,不可泄露。”術士笑而搖頭。
“隻一故事,還有天機?”
“於聽者而言,這是故事;於故事中人來說,那是人生。身臨其境時,方曉有玄機。”
郡主沉吟不語,片刻後,微微欠身道:“受教了。”
術士笑問:“郡主不問禍福之事?”
“大師既來,想必自有道理,小女子尚有三月性命,又何必急於一時?”
“郡主真巾幗也。”術士讚了聲,隨後道:“我言郡主早逝,個中緣故,便與此府有關。”
“我這郡主府如何?”
“有鬼!”
“有鬼?”郡主愕然。
身旁那丫鬟笑道:“你這江湖術士,何敢妄言?此是天子腳下,帝威衝霄,聖德普照,可謂太平盛世,哪方妖魔鬼怪敢來郡主府撒野?”
“如姑娘所言,為何府中之人多病多災,精壯兵卒又屢屢英年早逝?”
丫鬟俏臉一白,駭然望著術士,不能言語。
郡主深吸一口氣,拜服道:“大師果有大神通,敢問如何破之?”
“我早有言,驅鬼捉妖,不在話下。”術士笑了笑,上前附耳道:“你且如此如此,方能成功。”
郡主應了,依言而行。
子夜時分,陰氣愈重,郡主府依術士之言,將大門閉了,門窗儘鎖,眾人皆退入屋內,不準偷眼觀之。隻留術士一人立於院中,開壇作法,降服鬼魅。
烏雲遮頂,不見月光。眾人於屋內,隱約見得屋外似有火光飛騰,隨後便起狂風,呼呼作響,陰冷森森,令人
汗毛儘豎,心下又驚又奇,卻不敢有違術士囑托,隻得耐心等候。
此時,院中央,術士作法召來鬼魅,隨即遮了符籙,脫了道袍,雙目直視牆角一陰暗處,默然不語。
半晌,眼前白霧突起,飄飄緲緲間,有一粉衣女鬼現出身形,朝術士撲去。術士不避,任女鬼掐了喉嚨,也不反抗。
女鬼方欲將術士提起掐死,突然心中一痛,手上不自覺地鬆了開來。
“道士,你既作法引我出來,卻又不與我鬥,自甘送死,這是為何?”
術士麵色柔和,眼含深情,伸手去摸女鬼臉頰。女鬼大怒,方要避開,術士卻呢喃道:“紫嵐……”
女鬼身體陡然一僵,呆呆地看著術士。
術士撫摸過女鬼長發,輕輕捧起那冰冷的臉頰,柔聲道:“紫嵐,你不認得我了麼?”
“你……你是……”女鬼驚疑不定,驀地靈光一閃,塵封近千年的記憶重新湧上腦海,眼前大亮,隨即撲入術士懷中大哭出聲,“聖上!您是聖上!聖上您終於出現了!”
女鬼嬌軀顫抖,泣不成聲,“聖上,您可知道,紫嵐等了您近千年了!紫嵐不敢投胎轉世,紫嵐怕忘了聖上,怕來世見不到聖上,故而隻能遊蕩陽間,做了千年孤魂野鬼。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紫嵐終於又見到了聖上!又見到了!見到了!”
術士心中酸苦,仰天長歎,“你於陽間遊蕩千年,我於忘川河中等待千年,千年之後,你我雖如願相見,卻是一人一鬼。因緣際會,又陰差陽錯,可歎命運仍是如此愚弄於我,奈何!奈何!”
女鬼抬頭,“聖上不喜歡紫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