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恒微微眯眼，望向正在發話的李主任，意識到今日情形有些不尋常。李主任的言論，直接將他的遲到歸咎於怠工，後續的指責陸恒早已預料到。
若無那位居中領導的默認，李主任絕不敢如此放言。
情況不妙，這場會議顯然是專門為他安排的，而李主任正是背後的推手。確實，在廠裡，陸恒與李主任之間的矛盾最為尖銳，因為他擋住了李主任晉升的道路。不久之後，即將退休的王副廠長的位置將會空缺，作為主管生產的負責人，陸恒本是最理想的接班人選。然而，合適與否，並非關鍵，關鍵在於上級領導是否認可。常言道，領導認為你行，你就行。這也給負責後勤的李主任帶來了機會，他利用與老丈人的關係，請其出麵為自己造勢。
權力誘人，能形成眼前的局麵，陸恒並非毫無準備。畢竟，他年紀輕輕就已是事業單位的主任，相較滿屋的中老年乾部，他在這裡顯得尤為突出。引來嫉妒與挑戰，實屬早晚之事。幸而，在這一切發生之前，他已經找到了堅實的靠山——胡部長！
“怎麼，陸主任，你有意見不成？”
麵對李富貴的質問，陸恒臉上並未流露出預期中的慌亂，這讓李富貴頗感意外。在他看來，自己連老丈人都請出來了，眼前的陸恒不過是個年輕小夥子，雖做出了一些成績，但也不過如此。如今在這樣的場合遭到一番質詢，料想他必定會驚惶失措，至少也該表現出一臉焦急和措手不及的樣子，否則實在對不起他精心策劃的一切。
然而，陸恒此刻展露出來的卻是泰然自若，甚至呼吸頻率都未曾改變。再看他的眼神，依舊沉穩如常。
怎麼回事？難道陸恒今天腦袋開竅了，竟看不出這般明顯的刁難？
李富貴臉色微變，未能從陸恒那裡得到預期的反饋，意味著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設想。他偷偷瞥了一眼旁邊仍在悠然品茶的老丈人，知道必須繼續下一步質詢。
“咳咳！陸恒，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僅最近一段時間常常不見蹤影，還被舉報怠工失職，私自安排人員進廠工作……”
當李富貴提高音量，陸恒明白真正的考驗來臨，接下來全看他如何應對。他掃視了一下仍舊淡定喝茶的中間那位領導，回應道
“您好，我是陸恒，負責廠裡的生產工作。”
“關於李富貴主任所說的我不在崗位，是因為我負責的項目正處於關鍵時刻，需要外出與其他合作單位溝通協調，而非坐在廠裡等訂單上門。”
“像李主任主要負責後勤管理，自然需要時刻待在廠裡處理日常事務，我們工作的性質不同，自然不能一概而論，李主任這樣比較，未免刻舟求劍。”
陸恒從容反駁了李富貴一句，接著淡然說道，
“至於我們這個層級，其實無需每天打卡上班，隻需提前向後勤報備即可。而我這段時間的行程安排，均有請示王副廠長，並由他代為報備。”
“哦？王副廠長？”
聽到這裡，中間那位領導終於開口詢問，核實王副廠長是否知情。
“對，陸恒的確事先通知過我，而且每天都讓我的徒弟去後勤部做了報告。”
“嗯~~~”
得到王副廠長的確認後，那位領導再次回歸平靜，悠閒地喝起茶來，似乎對陸恒的事情並不十分關心。
見無人插話，陸恒神色如常地繼續解釋
“關於李主任提到的以權謀私、私自安排人進廠工作……”
“沒錯，是有這麼一回事，但他們都是我四合院的街坊鄰居，其中還有一個與我一同長大，他們各自都有一定的能力，見他們生活拮據，我隻是幫了他們一把。”
“但是，他們的入職手續完全符合我們廠人事部門的規定流程，並無任何違規之處。人事部門若發現不合格的人選，也不會讓他們進廠……”
在那個年代，安排熟人進廠是相當普遍的現象。無論是楊廠長、王副廠長還是李富貴，都曾利用職權幫助過自己的親朋好友。因為領導一句話，下麵的人不敢不從，久而久之，這種做法成為了一種大家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現在李富貴將此事公開提出，本身就顯得不合常規，幾乎從未有人拿這種事來進行質詢。
誰家沒幾個親戚朋友需要關照，哪個沒遇見過哭訴求助的落魄親人，不得不伸出援手呢？
因此，當陸恒說到這裡，全場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李富貴，目光各異，仿佛在質疑他為何要將此事挑明。
如果真的要追究這件事，恐怕在場的每個人都沒法撇清乾係，包括李富貴本人。
察覺自己觸犯眾怒，李富貴連忙補救道
“好了好了，陸恒，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你不必再提。”
“我剛剛所說的你以權謀私，是指你利用職務之便，擅自與廠裡的工人換取糧票，對此你怎麼解釋？”
“你把咱們紅星軋鋼廠當作什麼了？你以為這裡是自家開的自由市場嗎？隨心所欲地交換東西，你這樣做算不算以權謀私，欺負工人兄弟，還有沒有一點身為主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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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貴偷瞄了一眼老丈人的反應，發現對方有所不滿，於是抓住機會，越發大聲地、義正言辭地質問陸恒，最後甚至扯到了“欺負工人朋友”這類較為隱晦的話題。
在這個年代，誰敢輕易得罪工人階級？
陸恒聽聞至此，眼睛不禁微微眯起。
他確定，自己這兩天的行程，李富貴以及他老丈人肯定不清楚。前兩天他奔波於三個單位，都在為保密事項奔忙，姓李的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而今早被胡部長接見並會談，涉及的那些議題都需要一定時間來落實，至少在程序走完之前，他還無法正式擔任新廠的總工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