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身！
回到正常生活狀態的前幾天，我總感覺不習慣。
雖然好多問題想明白了，知道該如何繼續我的生活，但內心裡非常抗拒跟人接觸。通訊聯係恢複了，可我卻不願出門，不願去見那些發消息約我的朋友。除了老鬼和小強，彆人我暫時都不想見。實際上正是那天跟他倆見過麵，吃過飯之後，這種不想見人的感覺才有了的。我認為這不是個好勢頭，必須糾正過來。所以後來豪哥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就“高高興興”的接了。儘管知道了他打電話的目的是為了責備我，我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因為我沒能按時交貨，豪哥很生氣。我跟他道歉，說明這完全是由於自己的耽擱造成的，並表示如果他仍需要那幅字，保證一周內交工，而且會補償因時間耽誤而給他造成的損失。他問我怎麼補償，我說這次給他的作品加量不加價，附贈一幅小字。
對我開這個條件，豪哥未置可否。但過了幾分鐘，他又打電話過來，說他有個朋友喜歡米芾的字，問我能不能幫忙做一幅高仿。我知道他所謂“高仿”的真正意思，便跟他說，彆開這種玩笑。
“那還補償個屁啊，這點小事都不利索。”
“我的哥，你這是道難題。”我想了想道，“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我不在上麵落款，隻留個印，保證你朋友認不出來。”
“這主意行，”豪哥在電話那頭琢磨著，“好，就這麼辦。我說嘛，你小子就是名堂多。記住，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你努力得還不夠。這幅作品若是能夠以假亂真，我出雙倍價錢都沒問題。”
“不過我話要說回來，就此一回，下不為例。”
“沒問題，能不能拿下這次的工程招標，就看你小子了。”
“喲，哥是進軍建築行業了？”
“這不彆的生意都沒得做了嘛。”
“恭喜恭喜，預祝旗開得勝。”我裝作很高興的說，“其實，要說這些字畫拿出去，人家也並非不懂。你說，米芾的真跡能上哪兒去弄？有記載的，現存不足六十幅，就算給他一幅，他也不敢信。不過是滿足心頭所好而已。”
“可不就是嘛。”
“你這位朋友，他有沒有中意的目標？”
“他最喜歡的，好像是什麼《臨沂使君帖》。”
“好，那就來一幅遺落江湖，失而複得的《臨沂使君帖》。”
《臨沂使君帖》真跡現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若不編個故事，或借用前清某位大師的臨摹手款，是解釋不過去的。當然，如果是明白人，來曆真假根本不重要，隻要做得好，做得能夠滿足其歆慕之情，就算大功告成。雖然我沒做過米芾的字，但米芾慣以“刷字”著稱，比較率性，而且他習書法是集古而成，多有顏歐褚沈的風格，隻要拿捏好“一波三折”的特點和善用蟹爪鉤，問題不大。
我答應豪哥，一個星期交貨。
因為有了閉門謝客的充分理由，我感到很高興。這幾天，我會把豪哥要的字趕出來，同時也要繼續尋求解開心頭那個疙瘩。我記得，小時候好像在父親那些書還是資料裡，看到過關於“互人”的文字。
書太多，我無法一本本仔細隻能先隨便翻翻，如果翻到感覺是需要的內容，才會認真看。我找到兩本以前從沒留意過，紙張很特殊的十六開簡裝印刷冊。這種既不像正規出版的書籍，但也不是普通資料彙編的冊子，我在謝姚犁的父親那裡看到過，應該是某種“內參”或學習資料。這兩本冊子的書皮用的是厚厚的，發毛的牛皮紙，現在已很少見。封麵上鉛印的書名字體很小，字跡有些模糊。其中一本，封麵上印著父親的名字。
這本叫《漢字傳誤實考》的冊子，既沒有出版社，也沒有書號，隻有一位編撰者，就是杜銘宸。另一本名為《神話生物的現實依據》的冊子，是由一個估計早已不存在，叫做“上海古生物研究
小組”的機構編撰。我從這本資料扉頁的參編人員名錄中，同樣找到了父親的名字。
可能是出於對那個編撰機構感興趣，我首先翻開了那本《神話生物的現實依據》。我從書的最後一頁開始，快速向前翻閱，一目十行。忽然，我好像看到了某個此刻在我心裡已被標注的“敏感詞”。我倒回去，放慢速度仔細尋找，果然在其中一頁上發現了這個詞互人。
這本冊子裡列舉了許多神話傳說中的生物，有神仙，有精怪，有畏獸。它們出現在這上麵的唯一理由，是研究者認為，這些生物有可能真實存在過。互人也在這份名單中。這似乎是一本專門研究傳說中神奇物種的內部資料。我感覺有些意外，但同時又像抓住了什麼線索。
那時，我的電話響了。我看來電顯示，是老鬼打來的。
他打這個電話，是說忘了給我上次幫他賣東西的好處費，我說不用。但他非要表示表示，好說歹說，我答應要根魚竿作為謝禮。他知道我在閉關，就說等我忙完這陣，下次見麵時給我。他接著說到要接鳶尾花俱樂部代理的事，因為對方催得急，他一時湊不夠錢，問我是否能幫著找個金主，一起合作。我在腦子裡過了幾個人選，對他說“豪哥可能對此有興趣。”
“那你幫我問問。”
“好的。”我說。
我其實不知道豪哥對這事還有沒有興趣。他以前有。他跟我說過，當年要不是被彌勒佛搶先一步，跟鳶尾花國際俱樂部接洽的人，應該是他。豪哥的商業嗅覺十分靈敏，什麼能賺錢做什麼。他還告訴過我，彆看鳶尾花獵釣俱樂部表麵沒什麼贏利點，可實際上做他們的代理很賺錢，比開四s店還容易。但畢竟彌勒佛把事搞砸了，不知道現在接手俱樂部業務是不是還那麼有利。
我給豪哥打電話，把事情大致說了下。他讓我先把他要的東西趕出來，過幾天他從上海辦完事回來，再談我跟他說這件事。
掛了電話，我馬上跟老鬼回話，讓他再等幾天聽消息。老鬼沒說什麼，讓我先安心做手頭的事，做完後，他再跟我商量做俱樂部的事。
做一個釣魚俱樂部，一直是我的願望，老鬼知道這點。以前我們在鳶尾花的時候，經常談這事。我們想象著，俱樂部既有鳶尾花的資金和管理模式，又有更符合中國特色的娛樂方式。不過，投資俱樂部需要雄厚的資本，而且還需要漫長的市場培育，因此我始終認為那是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老鬼好像並不這麼認為，他準備要實現那個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