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身!
說到那裡,老鬼忽然陷入了沉默。
過了會兒,他才轉頭看著我,十分平靜地對我說“反正已喝了不少,你暫時不能開車,就一起吃晚飯吧。”
“好,”我說,“要不把小強也叫來,他是塊搞代駕的好料。”
老鬼想了想,同意了。
“今天跟你說這些,我不想告訴小強。”他對我說。
“明白了。”我說,“他不知道也好。”
“這對他有好處。”
“是的。”我說,“不過,我還想知道,你跟地下那些戴麵罩的人最後又是怎麼聯係上的,能不能跟我講講?”
“我正要講這個。”老鬼說,“再陪我喝點。”
他又從冰箱裡拿了兩聽啤酒出來,遞一罐給我。我倆繼續喝。然後,他開始接著往下講。“有一陣,我特彆難過,內心十分矛盾。”他一手端酒,一手托著下巴,兩眼望著天花板,“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陸羽農於我有恩,但我已經在事實上背叛了他。當我發現那些人從地下追出來,而且跟到了醫院,就知道自己再也擺脫不了那個夢魘。我既恨那些人,又害怕他們。我已經無法回頭。因為他們掌握了我參與偷竊地下寶藏的秘密,而且毫不在意人命。”
“他們來找你,又要你做什麼?”
“他們,他們是讓我跟他們安插在億森的內應聯係,把一個微型跟蹤裝置交給他。我不能拒絕,隻能照辦。”說著,老鬼彈了彈那個文件袋,“那人給了我這份文件,還告訴我裡麵有哪些貓膩。他們希望我有正確立場。”
“正確立場?”
“對,他們就這麼說的。他們還說,老袁的死是個意外。他們說,當初隻是不想讓我們能很快離開,才封鎖出口。但他們沒告訴我要那麼做的原因。他們還答應,事成之後,我會得到應得的那份錢。不過也有個要求,說是為了資金安全考慮,回來之後,我要儘快注冊一家法人企業,最好有個真實的投資項目,這樣才不容易引起金融監管部門懷疑。畢竟要轉入的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們說,那筆錢將分幾次給我。這點,我相信他們。因為首款已經彙到我私人賬戶。他們說餘款將隔一段時間,再分批彙入我注冊的公司賬戶。”
“那天在醫院,那些人找你,就為跟你談這些?”
“是的,就在小強去替我辦理入院手續的時候。”
“鬼哥啊,你這是惹了多大麻煩,知道嗎?”
“跟你說了,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對了,我當時聽你說了句話,一直不解。”
“什麼話?”
“是一句古文。準確的說,是一句古代卜辭。”
“卜辭?”
“是京房《易妖》裡的卜辭。‘魚去水,飛入道路,兵且作。’你當時嘴裡念念有詞,顯得高深莫測,把我都唬住了。”
“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叨咕這句話?不過,你這一提醒,我好像是對這句話有點印象,記得在哪裡聽過。我想想。對了!可能是在藏寶洞裡,第一次碰見那幾個人的時候。當時也沒見他們開口,因為那些人戴著麵具,可我仿佛聽見有個縹緲的聲音,輕輕在我耳朵裡重複了幾遍,好像就是這句話。”
“你確定話音是從那幾個人嘴裡發出的?”
“應該是。我無法分辨。除了他們,誰還會說那些話呢。你今天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他們最初一直沒說話,但話音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這件事,我是說,你夢囈這句話的事,告訴過其他人嗎?”
“沒有。當然沒有。我都不知道自己夢囈過這句話。”
“好吧。如果想起跟誰說過,一定告訴我。”
“這句卜辭有什麼含義?”
“還不知道。”
“如果想起來,我會告訴你的。你懂這些。還有你那同學和陸羽農,他們也都懂這種東西。我不懂。老實說,從本質上來講,我認為陸羽農跟那些黑衣人並沒有多大區彆。”
“如果他是個惡棍,你會心安一些?”
“是的,會感覺不那
麼愧疚。”
“這樣也好。”
“但我還有個遺憾。”
“什麼遺憾?”
“那條魚。”
“那條魚?”
“你想想,陸羽農興師動眾,大費周章,最後雖然沒能找到財寶,但他口口聲聲不是為了搞生物考察,不是要魚嗎?我看見了。”
“你遺憾沒能釣獲那條魚?”
“是條大魚。”
從老鬼那裡出來,我去了趟批發市場。豪哥要的貨還沒開始做,裝裱用的米膠家裡沒有了,還有彆的材料需要補充,我得去買點。
到了朝天門,把車停在靠近碼頭的路邊,打算找個車位。這處繁華了半個世紀的批發市場就要搬遷了,外圍全是工地。靠江邊有家茶樓,挑著紅黃相間的仿古店招。我在茶樓外的臨時停車位停好車。
那時,來了一輛黑色q5,停在我後麵,車上下來一個人,三十多歲,穿著格子短袖尖領襯衫,寸頭,鼻子尖尖的。他看了我兩眼,把墨鏡摘下來,衝我笑眯眯的打了個招呼。我有點發愣,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人是大頭傑,也就是彌勒佛的鐵杆兄弟,叫高老四,也就是七毛上次說那位一腳踹翻兩條大漢的“拳頭”。他真名叫做高揚,但外麵知道這個名字的並不多,大多數都認為叫他高老四會顯得跟他比較熟,而陌生一些的,則隻知道他是“彌勒佛的拳頭”,後來大家乾脆便稱他為“拳頭”。拳頭並非以貌唬人的家夥。他眉清目秀,看上去還有幾分斯文,但隻要聽說過這個人的,多少都對其有些敬畏。
“傑哥呢?”我問他。
“他的事還沒了。”他苦笑道。
因為嗜賭如命,拳頭經常從小富狀態一夜間變成窮光蛋。有一次,他輸得快要揭不開鍋,又不好找大頭傑張口,碰巧我送一批仿製古畫到俱樂部,給一個自認為很懂藝術的主顧。那位以承包土石方起家的老板出手大方,當即付給我兩包用牛皮紙封得整整齊齊的現金。我把其中一包,正好五萬元給了拳頭,以解他燃眉之急。其實那批畫我開價也就五萬,所以當時也沒多想,隻是圖個仗義。後來拳頭要還錢給我,我一再推辭,說等他寬裕了再說。可能也知道我沒有要他還的意思,此後他就沒再提了。
他說他最近沒事,天天到這家茶樓來打牌。他還給我留了個電話,十分客氣的說“保持聯係,有事招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