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身!
第二天,我開車出門,剛上橋,又發現有輛車跟著我。
這輛車跟得很緊,好像生怕我跑掉似的。我看了看,雖然還是黑色銳界,但並非上次那輛。這輛車裡至少有四個人,個個體格健壯。
到了菜園壩,我開始不斷切換路線,想利用複雜的匝道擺脫跟蹤。但那輛車上的人就像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總能跟在後麵。我繞回石板坡,做出要駛上長江大橋,返回南岸的架勢,但又忽然壓過實線,駛入了隧道。出了隧道,我又轉入濱江路,鑽進老城區,往七彎八拐的小巷裡開。
儘管我用儘了招數,但還是沒能甩掉它。
前麵,眼看就要到朝天門碼頭。我忽然靈機一動,加快速度,往拳頭上次說他總在那裡打牌那家茶樓開去。
我一邊開車,一邊翻出手機,打電話給他。
車子衝到茶樓跟前,我快速停車,熄火,下車,跑向茶樓門口。隻見拳頭帶著七八條大漢,正好從大門裡往外衝。
這時,那輛車已經追到路邊,在茶樓門口慢了下來,但沒有停。車子繼續緩緩移動,然後,朝前開走了。
拳頭揮了揮手,身後那七八條大漢便轉身回去了。
“得罪了什麼人?”拳頭問。
“不知道。我也莫名其妙。”
“得知道是什麼人。”
“可我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我說。
“行了,沒事,我已記下那輛車的車牌,回頭找人查查。如果找到人,也不麻煩你去,我直接幫你料理了。”
“還是先問清楚吧。”我擔心他過於暴力。
“行,打聽到了,給你消息。”
“好。給你添麻煩了。”
“自己兄弟,彆見外。”
“好的,兄弟。”
又等了十來分鐘,我倆站在茶館門口聊了會兒,確定那車不會再回來,拳頭才讓我駕車離開。我自忖沒得罪過什麼人,完全不知道這事從何而起。可拳頭卻說,越是這樣的情況,越是要小心。
回家後,我把房前屋後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安全隱患。這個小區在管理上的最大特點,就是嚴密,外人不容易混進來。
接下來幾天,我沒怎麼出門,幾乎都待在家裡。但這樣也好不了,同樣有麻煩如影隨形。因為我那睡不好覺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
其實,自打從那邊回來,我這睡眠就很成問題。尤其最近兩天,夢多得都分不清是夢是醒了。我經常睡著睡著就爬起來,在屋子裡走動,去廚房開冰箱取冰塊,倒水、倒酒喝。有時還會到院館裡去泡杯茶才上床。但躺下後,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起過床。
跟老鬼說的一樣,我甚至覺得,這個家裡是不是同時存在兩個自己,他們各行其是,互不影響。當然了,在這個過程中,兩個“我”似乎很有靈犀,總能及時把握,彼此錯開,就像兩塊同極相斥的磁石。
這兩天,那隻野貓也來得很頻繁。它每次跳上窗台,探頭往室內張望,隻要看見我,就抓玻璃。看上去,就像在跟我揮手似的。有一次,我似乎從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裡找到了一絲人類的感情。它像是有話要對我說。
幾天後,我終於接到拳頭的電話,他說他找人查了那個車牌,那車牌沒有進行任何登記。他解釋說,像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要麼,那是輛黑車,車牌是偽造的;要麼,那是輛特殊公務用車。
跟拳頭通過電話,我感覺心裡更沒底了。尤其是他說那第二條,完全讓我摸不著頭腦。我想,這事得跟老鬼談談,可我打的電話他都沒接。
就在我的心莫名其妙亂
跳,感覺越來越不好的時候,又接到一個電話,是康小強打來了。他叫我趕緊出門,跟他去趟老鬼住的地方。
“他回來了?”
“回來個屁!”康小強在電話裡吼道,“有鄰居投訴,物管找不到人,又不敢輕易撬門,不知通過誰找到我的電話,通知我們去個人。”
“撬門?什麼意思?”
“他媽的。他們說,屋子裡傳出惡臭,好幾天了,怕是”
說到這裡,他好像哽咽起來。我心裡一緊,被嚇了一跳。
“直接過去,在他家樓下碰頭。”
“好的,馬上來。”我說。
我開著車,一路趕到老鬼住的地方。剛進院子,就看見他站在樓梯口,麵無血色,腦袋上的雞冠發耷拉著。
“怎麼樣,報警了嗎?”我問。
“還沒。他們說,要確認了再報。”
“物管的人沒來?”
“去取工具了,準備破門。”
“找業主了嗎?”
“他們找過了,對方不管,叫隨便撬。這種事,誰也不想麵對。”
正說著,我就看見有兩個男人朝這邊走過來。其中一位個子不高,約莫五十來歲,穿著極不合身的灰色製服,手上拿著扳手和鉗子。“走走走,你們得一起跟著去,否則怕今後說不清。”另一位也約莫五十來歲,像是領導模樣的中年人唾沫橫飛的說。他情緒激動,走路顫顫巍巍,而且朝一邊傾斜,好像隨時會倒下去的樣子。我們跟著上樓,還沒到那層,就能聞到一股腐臭。
“幾天前,做清潔的陳姐就反映,說這層樓氣味刺鼻。人家左右鄰居都有意見。我們來了好幾趟,都敲不開門。這種事,必須要有跟他熟悉的人在場,我們才能開門檢查。你們說是不是?”那領導念叨不停。
“是是是,你們處理得很好,有禮有節。”我說。
“弄開。”領導站在門前,對衣衫不整的保安員說。
這種老式建築的門上,用的是掛鎖。那人用扳手試了試,又改用鉗子,好像都不是很順手。嘗試了幾次,生氣了,兩件工具一起上,以鉗子卡住鎖環,然後使勁用扳手砸在鉗子上,“喀嗒”一聲,鎖被砸開了。
保安員一手拎著工具,一手蓋在臉上,用腳踹開門,然後站在旁邊。我看了看那位領導,見他用手捂住鼻子,便向他做了個先請的手勢,然後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屋子裡亂得不成樣,到處扯著繩子,每條繩子上都掛著醃魚。不少醃魚已經變質,魚身上有蛆蟲鑽出來,露出半截白色身子晃頭晃腦。還有的蟲子已經掉在地上,肥嘟嘟的,一拱一拱在地板上爬來爬去。
看起來,這屋子怕是有段時間沒住人了。
因為沒發現屍體,大家都鬆了口氣。
那位物管負責人一手掩住鼻子,一手在麵前扇動著,語氣比先前變得溫和了許多“這位老師,大熱天,醃啥子魚嘛。人不在家,也不收拾一下。這左鄰右舍,意見啷個會不大嘛。”他這幾句話講得抑揚頓挫,節奏舒緩,就像電視新聞裡大會上的領導在做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