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應天府，清晨。
“號外，號外，大明戰艦沉沒原因查明，最大嫌凶北虜水師”，早晨賣報的小報童們背著挎包，一手壓著帽子，一手揮著報紙，在東箭道的早市人群中穿梭。
穿長衫的攔著報童，給上兩個銅板，迫不及待的就在路邊上看起了報紙，穿短衫的站在邊上，不斷央求穿長衫的秀才公給念一念內容。
道口邊的同歸樓上，幾個儒生打扮的正坐在臨街的座位上，居於上首的中年人，揚聲讓小二過來，排出十個銅板，讓下樓買幾份報紙。不一刻，小二登登的跑回來，奉上三份還帶著墨香的《京師時報》、《江南日報》、《直隸快聞》。
每份報紙的頭條上都是“淮河兩艦爆炸原因查明，北虜為最大嫌凶”，老成一點的朝廷喉舌，如實把海軍都督府的調查情況全文刊發，而清流喉舌則是慷慨激昂的要求朝廷報複回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上首的中年人，一拍桌子，大聲念道“我國朝建水師二百餘年，鐵甲艦艦隊成軍二十年，雖不言戰無必勝，然船堅炮厲，征印尼，威朝鮮，鎮日本，從未有如此大辱。朝廷袞袞諸公久議不決，海軍都督府閉門不出，海州百姓惶恐終日。哀哉我大明對外國統儘喪，痛哉我不幸喪生之水師健兒。懇請三權之參議院、首輔六部、五軍都督府早日確定對北虜策略”！
讀到此，下首的年輕人漲紅的說道“前陣子首輔在參議院質詢時說凶手不明，不得擅起刀兵，應厲兵秣馬，謀定後動，今個事情經過水落石出，說不得要去討個說法了，諸位前輩，學生這就去禦道街前麵走一遭，可有同去的”。
“國家大事，還不是吾輩讀書人的事，同去，同去”，喧鬨間，樓上眾人一起下了樓，上首的中年人原本想著勸說幾句，一直到諸人下樓，也沒想著說什麼好，怕著年輕人們熱血上頭，鬨出什麼不好收尾的事，隻好恨恨的丟下一個銀元，提起前襟，匆匆忙忙的趕下去。
自從海州分艦隊的兩艘炮艦遭受不明襲擊戰沉後，不止是應天府，大明報紙所及之處，民眾都在關心事態發展，在官方消息一直沒出來之前，各種謠言四起，什麼北虜偷襲導致，什麼玩忽職守自爆，什麼兩艦相撞沉沒，更離譜的都有人猜測是不是倭寇的小動作，這條猜測被所有人嗤之以鼻，撮爾小國，爾敢。
很快，各個街上的各色人等，一點點的聚集起來，自發朝著禦道街方向走過去。
到了禦道街入口處，烏泱泱的全是人，怕不是有數千之眾聚在一起，原本南京的民眾就以天朝上國自居，江淮好漢子，平日好談國事，每有大事發生，無不以為己任，碰上了這等事關大明榮辱的大事，更是踴躍參加，連邊上的行市都關了，自發跟隨，十幾個秀才公打頭，邊走邊呼喊口號，從什麼以血還血、報仇雪恨，最後變成了消滅韃虜、統一大明，每呼一聲，尾隨者千人重複，聲勢甚壯，氣衝鬥宵，直達首輔值事房。
原本禦道街前還有京師巡捕廳維持秩序，秀才公們一把推開阻攔的兵士們，大聲叱喝，國朝大事，當如是吾輩參與，豈是爾等準兵痞們可攔的，讓開，讓開，說罷昂首直入，從者雲集。
原本四月早上還有點涼，可巡捕廳的巡街隊長急的滿頭大汗，大明陸兵樣式的笠帽都不知道丟哪了，光著腦袋看著湧過來的人群無計可施，都是天朝子民，一個個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著往禦道街上湧，尤其是領頭穿長衫的，鼻孔都快揚到天上去了，打不得、罵不得，還要在邊上吹哨子維持秩序。
今年初大朝會之後，這參議院定下了條例，讀書人聚集呈情，應以商量為主，未經上峰首肯，並到參議院備案，不得擅自動粗。
這群穿長衫的，自從有了這條例後，走在大街上更是用鼻孔看天，眼角瞟向穿製服的，連眼皮都不帶夾一下，動不動就聚在一起，點評江山，議論時局，為民請命，按照以前的說法，可是非法聚集、妄議朝政。儘管安宗以來曆代皇帝陛下優容，這一頓板子可是少不了的。
不過，自從上個月，有個不開眼的巡捕廳同知大老爺自作主張下令用了水龍彈壓遊行隊伍，然後被罰到安南做事之後，現在巡捕們都知道了，誰是上峰，當然是自己頂頭上司，上級接到報告，當然還有自己的上級，一級報一級，原本一通棒子就能解決的問題，現在要層層報到首輔值事房，這禦街入口離值事房也就八九百米，先給自己上峰報告吧。
有線德律風這新鮮玩意就是不靠譜，關鍵時候總是占線，說不得讓跟班的輔巡去報信，這一來一回還不知道到什麼時候。
還有這人員問題，原本隊長出巡，正班、跟班、白班浩浩蕩蕩，很多事都不需要正班出麵，自有白班們用自己手段解決。現在好了，參議院提出來要正本溯源，厘清編製，分成什麼正巡、輔巡，其他的一概清理不用，還要讓百姓監督，現在京師的老百姓眼睛毒著呢，什麼輔巡、便衣，通通不管用，有著參議院撐腰，氣焰很是囂張，看到穿的皮不一樣，權也不一樣，這百姓氣勢更是不一樣。
巡街隊長心中大罵，這些個參議老爺們真真不當人子，害人不淺，這下子出了事可就麻煩了，估計這頓掛落又要落到自己頭上。
巡街隊長一邊發泄著負能量，一邊用哨音和內層警戒的錦衣衛大爺們溝通，按照參議院新條例，上峰命令沒下，兄弟們怕是擋不住了，各位大爺自求多福吧。
今日值班的錦衣衛軍官，正是原本在北鎮撫司當值的郝連天試百戶，按照新的錦衣衛條例，三年一輪換，現如今早就調到巡城司了。
郝連天早就在禦街上看到人群了，聽到巡街隊長的哨音，連連苦笑，頓足讓值守的錦衣衛帶械上前攔著，自己先進去通傳稟報值事房裡的大老爺們。
有時候，這事情躲都躲不開，隻能說是運氣不好，郝連天自我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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