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針可聞的寂靜裡,亡靈法師的措辭一改先前的恭順。
“尼古拉斯,你怕是喝醉了酒,竟然說起了糊塗話來。你怎麼敢的,就拿他們這兩個沒用的廢物,來威脅我?”雲魏斂下眼眸,語帶嘲弄,“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嗯?我可不是高尚的聖徒。”
“怎麼偏偏在這要緊的關頭,忘記了最重要的事呢?可彆忘了,我可是臭名昭著的亡靈法師啊。”
最後幾個字輕飄飄的,好似朦朧的霧氣。
不見月色的深夜裡,即使他再如何絮絮叨叨,也沒人敢打斷他的低聲絮語。
亡靈法師,本來就是暗夜的主宰。
但似乎像是要印證他話裡的內容,與輕描淡寫的語氣截然不同,來自亡靈法師的恐怖精神力像海嘯般覆蓋了整個空間。
尚在熊熊燃燒的火把倏然俱滅,光明陷落,黑暗複辟,騎士團眾人全都被這磅礴的威壓所震懾。
他們惶然無措,呆若木雞,又像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唯有恒固於銀鎧上的神文光華流轉,發出碩果僅存的幽冷微光。
雲魏冷哼一聲,他隨意地揮了揮手,灰光閃過,三枚森冷的骨箭於頃刻間成形,竟然劃著詭異的弧線直奔那一龍一人的麵門而去。
“真是個瘋子。”尼古拉斯撇了撇嘴,他就不該對亡靈法師的道德感抱有任何期待。但今晚的任務無疑已經徹底宣告失敗,他必然要將那不靠譜的銀龍捉來滅口。
卻不該是這眾目睽睽的現在!他怎麼敢承受來自龍島的怒火喲!
眼見銳利的箭矢迫近,附近的幾名騎士連忙揮劍格擋。
但他們笨拙的反應能力在這靈巧異常的骨箭麵前實在太過不堪,隻有兩枚骨箭被他們格擋了下來,最後一枚卻是穿過了他們之間的縫隙,擦著艾薩克的臂膊釘入了身後的地麵裡。
深紅的血液立刻湧出,將破裂的衣袖染成一片暗色。高大的男子一聲不吭,他執拗地望著身前不遠處的契主,臉上卻滿是落寞和難以置信。
“喏,看吧,他們尚且還有一口氣在,連成為我仆從的資格都沒有。閣下若是能夠代勞,在下倒真是感激不儘。”雲魏輕蔑地嘲弄道,他昂起下巴,竟連眼神都不願施舍給那兩名被捉住的同伴。
“……”尼古拉斯眯了眯眼,他很久沒有如此憋屈了。此刻,他竟然被對方森然的精神力牢牢鎖定,他甚至能感受到無形的觸手,正在沿著他的顱骨縫隙左敲右擊,隨時準備趁虛而入。
這讓他不得不想起“那位大人”,這來自靈魂層麵的戰栗感是多麼相似。
他不得不將目光從那已然失去價值的兩名俘虜身上挪開,重新審視起身前的亡靈法師。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彙,碰撞出無形的火花。在沉默的對峙中,有無聲的驚恐緩慢地攫取著在場所有人的生機。
他們一老一少,或坐或立。
他們一人狷介謹慎,一人猖狂囂張。
不知過了多久,又或許是時間變得緩慢。
“無聊透頂。”雲魏終是不耐,他緩緩地闔上了眼瞼。
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在虛張聲勢。麵對教廷眾人,他完全沒有絲毫勝算。
他隻是想拖延一點時間,為那兩人再多爭取哪怕一丁點生還的可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方會逐漸回過神來,到了那一刻,他將在聖火的炙烤下,死無葬身之地。
連帶著被那該死的契約所束縛的艾薩克。
他根本不敢看向艾薩克。
即使是在撒謊,他亦心如刀割。
他自己就曾被言語所傷,沒人比他更清楚言語的力量。
似乎他總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著艾薩克,對他無比忠誠的艾薩克,對他用情至深的艾薩克。
去他媽的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