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薩克是被忽然響起的敲門聲驚醒的。
他掃了眼牆上的掛鐘,不過兩點半不到。
應該是羅比特吧。他猜想道。
對方是翡冷翠大公的私生子,而他將對方選作自己的近侍官,原因卻很簡單。
他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勃勃野心。
他欣賞這樣的野心家,對方將成為他手裡鋒銳至極的利刃,削弱新舊貴族相互傾軋的權勢,斬斷光輝聖教無所不在的觸肢。
但他必須把控尺度,恩威並施。
說實話,雖然已經登上了皇位兩月有餘,他還是沒有適應這個身份。
比各種突發狀況更棘手的困境便是,他竟然無人可用。
他隻相信雲魏。
無奈對方對政事相當不感興趣,他試探著提過幾次,也不知道有意無意,對方總是恰到好處地表示自己困了。
麵無表情的君王將懷裡的枕頭放回原位,又將襯衣披上係好,這才沉聲道“進。”
厚重的門扉緩緩推開,從陰影裡躡手躡腳走近的,確實是羅比特勳爵。
這樣的低等頭銜沒有封地,但畢竟有了貴族身份,好過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艾薩克立在那裡,他收回目光,沉默地將最上方的衣扣係緊。
“陛下,我收到了一條很有意思的線報。”近侍官低著頭,在不可見的陰影裡,他的嘴角翹起了意味不明的弧度,“我覺得相當重要,所以必須由您親自指示。”
艾薩克偏過頭去,對方的卷發天生淩亂,那淺灰的色調,總讓他想起極北荒原的野兔。
狡詐謹慎,貪婪偏執。
“說來聽聽。”他毫無波瀾地道。
羅比特恭敬地彙報道“半個月前,我們在碧璃城的密探,發現了東方人的異動。他們在整理糧草、建材與工具,我們進而探聽得知,他們是準備在大陸這邊建城。”
艾薩克整理著袖口,“物色合適的使節,去跟他們交涉。他們的選址不能在帝國沿岸的公國境內,如果有必要的話,告訴他們離疆界越遠越好。”
“是,陛下。”羅比特頓了頓,忽然補充道“碧璃人千百年來都很安分,如今突然有了異動,陛下就不好奇為什麼?”
艾薩克冷漠地掃了他一眼,“你可以選擇不說。”
羅比特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得意忘形了。
他不顧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忙不迭地交待道“回陛下,我們最後發現,事情的根源來自一封密信,而追根溯源後才知道,密信出自宮裡——”
羅比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麵前君主陡然爆發的威壓扼住了咽喉。
在那一瞬間裡,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內臟快要在磅礴的壓力下四分五裂了。
“不用調查雲魏,你們誰也沒有資格。”艾薩克冷硬地強調道,“冒犯我,你可能不會死。若是冒犯了他,我不會留你全屍。”
羅比特當即單膝跪地,痛苦至極地掐著自己的脖頸。
眼見對方白嫩的臉龐漲得血紅,艾薩克這才收回了威壓,“記住今天的教訓吧,羅比特。我能捧你起來,但毀滅你,也不費吹灰之力。”
羅伯特跪在地上,喘著粗氣,“是,我、我明白了,陛下。”
他陰鷙的眼睛分明布滿血絲,此刻卻散發著執拗的光芒。
所有人都不會想到,麵前的君王竟然對那東方人來真的。
可這對他來講,未嘗不是好事。
作為聰明人,不論麵對怎樣的處境,他總有信心從中攫取出最大的利益。
他心裡隱隱約約有了新的謀劃,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君王毫不客氣地下達了逐客令,“收拾好你自己,然後便退下吧。”
羅比特顧不得咽喉處刀割般的疼痛,當即應下照做了。
直到對方離開,艾薩克才鬱鬱地走到窗前。
夏日燦爛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碧璃人準備新建城池的事情,他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他不知道該怎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碧璃人並非他所治下的子民,撇開新城周邊伯爵、公爵日後的訴求不說,他更在意雲魏的隱瞞。
這事情若是發生在彆人身上,足以用『謀逆』的罪名處以極刑。
但對方偏偏是雲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