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城市的角落之中,一家私人醫院並不顯眼,彆說是病人了,連走動的醫生和護士都非常的少。
大門外有人走近,卻沒有人去接待,隻是看著他走進拐角消失在視線中。
坐在接待處,身穿護士服的年輕女孩麵無表情按住領口,“胡先生上樓了。”
不論是誰走進來,都會有種無時無刻被緊盯著的感覺,一切看似正常,卻又處處透露著異常。
身體非常沉重,連睜開眼睛都需要許多力氣,好像持續不停的將體力完全透支了。
剛剛清醒,孫謹的思維其實還不太清明,總覺得視線有些奇怪。
耳邊並不算安靜,有很多儀器的電流聲。
偏過頭,不遠處躺著的人,即使戴著呼吸機,臉上還有明顯的傷口,也依舊迷人到天怒人怨。
就這麼側著頭看著心率儀器,孫謹也意識到他自己的不對勁了,手腳都能動,頭上包著紗布,隻有一隻眼睛能夠發揮作用。
伸手輕輕撫摸著左眼,隻是眼球輕微轉動都能帶動疼痛,劫後餘生的喜悅,足夠減輕任何的痛苦。
孫謹隻想感謝著老天的仁慈。
他們兩個人都還活著,這就行了。
病房門被人輕聲推開,紗布包了半張臉的病患正坐在病床邊,替還陷在昏迷中的人清理身體。
“剛醒?需要我幫忙嗎?”胡管家走近過去,卻被拒絕了幫助。
“不用,我想他會更喜歡我親自照顧。”已經適應了隻使用一隻眼睛,孫謹帶著滿眼柔情,不覺得有半點麻煩。
這對比起幾十年如一日的精心照顧,又算的了什麼。
想起車上可不止他們兩個人,孫謹有些擔憂,卻還是沒有回頭,“賀哥還好嗎?”
“老賀沒事,車很結實,他隻是受了點傷。”
“雖然用了新生,看不出年紀,其實賀哥也到了退休的年紀了啊。”大家都活著,孫謹對這個結果很慶幸,手中動作越發溫柔,“不知不覺,連我都老了。”
“需要物色新的司機嗎?”胡管家腦子裡開始篩選人選。
司機的人選很重要,可不僅僅隻是開開車而已,作為最了解行蹤,也是能最近距離接觸他們的人,需要慎重對待。
“不用了,現在大家都能買到新生了,柯大哥也可以返聘回來了,他休了這麼長時間的假,賀哥連個換班的人都沒有。”孫謹並不想去重新適應一個陌生人。
“有老柯、老賀就夠了,他們身手好,嘴嚴,人際關係也很簡單。”
胡管家點頭微笑,“托你的福,現在大家都還能活的很久。”
新生研發成功,處在保密階段,對於他們這些用慣了的老部下,虞行翡格外慷慨。
一是彼此都很了解,不需要重新磨合,二是,新生也算是新的控製手段。
老柯拒絕了服用新生,漸漸被時間腐朽,變得蒼老。可作為管理者,又怎麼可能真讓背負著諸多秘密的人自由離開。
終生都需要活在監聽之下,沒有暗中處理已是最大的仁慈,
老柯也不是想著背叛或者脫離,隻是想陪著家人一同老去,能抵抗住誘惑,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
重新將他返聘回來,這個人選確實是最好的一個。
孫謹隻是看著床上,那雙一向飛揚鋒利的眉眼緊閉著,原本是件開心的事情卻無法讓他心生期待和開懷。
被子被徹底掀開,大家都是男人,胡管家還是背過身體避開。
孫謹既然已經清醒了,即使他不介意,胡管家還是下意識的,不去直視另一個男人的身體。
孫謹仔細的擦拭著虞行翡的腰腹,也沒忘記這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並沒有刻意去要求他退出去。
胡管家並不是外人,他們昏迷期間,替他們換衣清洗的,肯定都是這位儘忠職守,已經不再年輕的管家。
胡管家一向不會輕易出現打擾他們,想來是還有話說,可孫謹暫時提不起勁去思考。
聽著毛巾和被擰乾的水流聲,不斷重複著,胡管家不知道該不該貿然打擾,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孫謹出麵去處理,可看他的神情,好像任何事情都沒有眼前的事重要。
從孫謹來到彆墅至今,不知不覺,將近三十年的時光過去了,偶爾,胡管家也會覺得不可思議。
他必須侍奉終身的虞家人,居然真的能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甚至和睦幸福得比一般家庭更為溫馨。
家,本該是溫暖的避風港,可是世界之大,又有多少人能夠享有這種溫暖?
在胡管家腦海深處,家,是顛沛流離,是煙霧彌漫的昏暗、淩亂、混亂、爭吵…
虞氏現任董事長容貌出眾,財力雄厚,權勢滔天,不論那一方麵都是萬裡挑一的佼佼者,這樣的人,會被其他人避之不及總是會有原因的。
虞家人並不好相處,喜怒無常,心思複雜詭異,難以被人判斷。疑心深重,瘋狂冷血,和這樣的人扯上關係,還能做到這一切的,這世上恐怕隻有孫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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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隻有孫謹能夠接納容忍虞行翡的一切,讓生活一直處在一個和諧的狀態。
一個普通人,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生活驟然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有多少人能守住初心不變。浸泡在權與欲的最中心,有著能輕易顛覆一切的能力,能夠隨意改變一個人的一生,決定一個人的命運。
可孫謹這麼多年好像沒怎麼改變過。
得到的越多就注定失去得越多。
就算幾乎沒有與外界接觸的機會,孫謹還是能在這種極度控製中安穩生活著,好像什麼都不能打亂他的情緒。
一個人的偽裝能裝多久?這不是一天兩天,而是長達幾十年。簡單又千篇一律的生活,身處都市卻如在孤島,孫謹是已經失去了與外界溝通的能力了嗎?
胡管家從不覺得孫謹已經被養廢了,一顆被精心打磨,變得璀璨閃耀的寶石,從耀眼變為了更為內斂溫潤的光華。
這段時間的一件件事情可以看出來,在無人察覺的時候,孫謹依舊在茁壯成長著。
光芒會被隱藏,卻從未消失過。
從虞行翡對孫謹,一天重過一天的迷戀就能得到印證。
甚至,根本就不止是迷戀,那簡直就是癡迷到癲狂。
胡管家相信,當年那個成年不久,帶著忐忑不安來到這裡的年輕人,現在有著承擔起重任和平定一切艱難險阻的能力和手段。
鎮定沉著,好像隻要人還活著,其他的一切,都不是能難倒他的事情,隻用看著他就不由靜下了心。
“我昏迷了多久?”
“不到24小時。”
孫謹微微點頭,洗乾淨雙手,消毒,手指卷著紗布沾著口腔清潔劑,清理著虞行翡的口腔,務必讓這個在意形象的人時刻保持著完美。
沉穩的呼吸,溫熱的觸感從手指傳遞,這一切都讓孫謹覺得安心。
胡管家將清潔物品都帶到浴室,出來時孫謹正在翻看病曆,剛剛還平靜的表情著緊緊皺著眉,“誰撞的我們,查到了嗎?”
“已經抓到了。”
“是國內還是國外的哪一方人?”孫謹凝視著虞行翡的臉龐,心中感受複雜糾結,不知道是不是該去後悔。
事情還未走上正軌,這個時候想讓他們死的人應該不多才對。
利益共享,風險均攤,再如何提防,怎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那他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隻是一個貨運公司的貨車司機,這次的事,暫時沒有查到受雇於哪個勢力。”胡管家也覺得難辦,“抗議的人有個聯絡群,肇事者似乎是被裡麵的言論影響,加上生活的不如意,這才突然興起同歸於儘的想法。”
“警察把他帶走調查了。”
“事發當天是新生上市,又過於突然,鬨得太大,我攔不住,隻能把你們暗中轉移到這裡。”
孫謹鬆了口氣,“公司現在什麼情況?”
他們這一出事,影響太大,一旦被曝光,一切都會亂套。
“暫時一切正常,還好出事的地方離彆墅很近,你們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壓下來了,老賀也被送往醫院治療,將所有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這麼敏感的時候,外界還是難免有許多猜測。”
沒有指使人…一個人的力量很微弱,這種力量因憤怒彙集在一起就是奔騰的河流,足夠衝毀一切…
孫謹了解的大概情況,對胡管家的能力更是敬佩,果然虞行翡手底下的人,沒一個簡單的。
“辛苦你了,先撤訴,不用抓著這件事不放,讓他承擔應得的法律責任就夠了。”
“…是。”這是打算就這麼算了?胡管家略微遲疑,還是決定服從命令。
孫謹並沒有太大憤怒的情緒,一直很平靜,好似被人開車襲擊的不是他們一般。
可是明明還有一個人正在昏迷著。
如果身份對調,換成孫謹躺在病床上意識不清,虞行翡會做什麼?
好像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狀況。
胡管家沒忘記當時的情況是多麼緊急。
當年一方麵要蟄伏等待時機脫離虞家,在國內,除了帶回來的幾個人,幾乎沒什麼勢力可言,這樣的狀態虞行翡都敢對抗盤踞一方多年的吳家。
隻因吳銘誤傷了孫謹。
現在已經占據了勢力頂端,有人膽敢傷害他最重要的人,那個司機當然好對付,可以說連一隻螞蟻都算不上,怒急攻心的人為了略微平息憤怒,肯定會讓更多人被牽連。
這就是孫謹和虞行翡的區彆,胡管家也就明白孫謹的態度了,新生的推行,還是會依照計劃進行下去。
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被阻撓。
孫謹睡得沉,很少有機會能見到虞行翡熟睡的模樣,這人好像不需要浪費時間去睡眠,活的像一個機器人一般,身體裡的能量多到可以無時無刻運轉著。
這次倒是能一次看個夠了…
苦中作樂沒多久時間,孫謹已經覺得分外難捱了,“醫生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能醒?”
等待,實在是太難熬了,哪怕他也才剛清醒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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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愛人此時好像睡著了一般,仿佛下一刻能隨時睜開雙眼。
用那雙淺色的棕色,憤怒時裡麵布滿銳利的堅冰,令人畏懼膽寒,看向他的時候,又好似春季到來時,冰雪初融的湖水,透徹明亮,柔和又溫暖。
誘惑得人隻想沉溺在其中,不想掙紮抵抗。
“老板的身體很好,雖然車被撞得半毀,除了你的眼睛被玻璃劃傷,你們幾乎都沒受什麼傷,按道理來說,他應該比你清醒得更早才對。”胡管家本是這麼以為的。
“他把我抱在懷裡,所以我才一點事都沒有。他沒有撞到頭嗎?爺爺去世的那一年,他曾經因為這個失過憶。”人的大腦構造複雜,就算事情已經過了很多年了,孫謹還是擔憂會有影響。
哪怕這麼多年,虞行翡從沒出現過頭疼之類明顯的病症。
不過這人諱疾忌醫,心理問題明明很嚴重卻從不打算積極治療,就算有不舒服,可能也會偷偷忍下來。
“…”其實二十年前,失憶是假,海上遇難是假,失蹤是假,被關押在療養院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除了孫謹很多人都知情,胡管家也沒露出異樣的模樣,打算幫著隱瞞一輩子。“檢查過了,一切正常。現在就是等著自行清醒。”
孫謹也隻有耐心等待了。
原本還未恢複意識的人,緊閉著的眼睛,眼球晃動震顫,胸膛劇烈起伏著,孫謹驚喜不已,湊上去期待著他睜開的那一刻。
胡管家看著儀器屏幕,波動頻率明顯異常,這可不像是正常狀態。
等待良久,平穩的呼吸變得急促沉重,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很用力、很艱難。
孫謹擔心是不是會呼吸困難,將呼吸機重新打開,也注意到了監測儀器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