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做了什麼啊…}
花千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水宅的。
已是夜深露重之時,那明月似彎刀般兩頭尖尖,高懸於黑幕之上。高空並無耀耀群星,唯有黑壓壓的雲氣滿布。
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找到水宅中自己住了十幾天的房間,她也不點燈,隻怔怔地抱膝坐在地上,一雙眸子黯淡無光,也不知道在看哪裡。
頭腦疼痛得像是要炸開一樣,千萬的記憶在其中翻滾不休,每一下都引得識海動蕩。她又忍不住伸手去捂住腦袋————儘管這樣並不能減輕絲毫痛苦。
無儘琉璃般的碎片爭先恐後地鑽出,在屏幕上拚湊出幅幅畫麵。
{我都做了什麼…}
{我都做了什麼啊!!}
心音不再清亮,帶著萬千痛苦與悔恨。
而隨著這句話落下,一個妖冶的長發女子帶著白光在屏幕上的碎片中不斷閃現。
“這…”
凡是看見了影像的人,不論是不是在長留山上,大家夥都愣住了。而後下一秒就是扭頭去尋人討論。
“那是…”正看得心疼,白子畫雙眼微微睜大鱗片、魚鰭、長長的魚尾,那麵容,他再熟悉不過了,畢竟,她的頭顱在前幾天才在他足旁停留過————“藍雨瀾風?!”
為什麼小骨在這個時候會想起殺阡陌麾下的這尾人魚??
“莫不是她也在妖神之事裡頭攪和了?”此言一出,他就知道自己說了句蠢話。
因為,當初用神農鼎來為難他和花千骨的,就是這條人魚!而且,如果藍雨瀾風沒有攪和在裡麵的話,她也不會被殺阡陌殺死了。
同樣知道這人魚的來曆,摩嚴眼皮一跳“她後麵又乾了什麼…?”
這個妖女又做了什麼好事?以至於花千骨在現在都會想起她?殺了溫豐予還不夠嗎?
看樣子有大事要被爆出啊。笙簫默流轉的目光微頓總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另一邊,看清了屏幕上的影像,殺阡陌豔光四射的麵容上,神情登時一變。
“……”預感大事不妙,後麵的春秋不敗、雲翳、曠野天等人都低下了頭。
顧不及心疼花千骨,東方彧卿的笑僵在了臉上。
軒轅朗怔怔然。
而此時,屏幕上滿滿都是藍雨瀾風。
哈哈大笑的藍風瀾雨、竊喜的藍風瀾雨、癲狂的藍雨瀾雨……
{你師傅?}
{大概被春秋不敗他們收進神農鼎去了吧。現在說不定已經化成飛灰了。幾人之中我道行最淺,所以就被派來負責對付你咯!}?
仙氣四溢的蓮池中,美麗的人魚和一人鬥在一處,看著麵前的女孩,她笑容狠厲。
“這是…”白子畫愣愣出聲,他的聲音不大,卻將誅仙台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子畫,”摩嚴蹙緊了眉“你想說這是什麼?!”
白子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屏幕,垂眼努力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他的語調已經平靜了下來“這是我帶著小骨下山時遇見的事。”
事到如今,不說也得說了。
看著那閃爍的畫麵,他抿了抿唇“當時,神農鼎被奪,嶗山上下皆中了攝魂術。浮屠等人也被擄走,我帶著小骨前去救人。”?
“在一處冰穀中,我們遇上了早已埋伏在此的藍雨瀾風,她用神農鼎化出幻境…”
就如同他所說,誅仙台巨大的屏幕上,也開始徐徐放出一切,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展現在眾人麵前。
先是人魚趁女孩被自己的話擾得亂了神,突然用帶毒的魚刺偷襲,然後是突然降臨的白色人影上前擋刀,又是女孩徹底慌了手腳,抱著那人影拚命吸毒。
再是另一個的白衣人從天而降勘破幻術,發現自己徒弟被騙,身中劇毒…
師徒倆一個拉一個,一個救一個,最後雙雙落入那神農鼎中。
下一個轉場,就是白衣人拚儘所有力量將女孩送出神農鼎。
“……”這一幕幕,一景景,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子畫、你!”
摩嚴火起,於他而言,十個花千骨都抵不過自己的親師弟,孰料白子畫居然寧願犧牲自己,也要助花千骨脫圍!
這如何能讓他不氣?!
白子畫卻是已經徹底平複了心情,他神色如冰,隻是言道“我大劫將至。”
輕描淡寫一句就讓摩嚴瞬間變臉“什麼時候的事?!”
難怪他要這般施為!自覺大限將至,又向來疼愛花千骨…越想摩嚴越惱火,又覺得難過這麼大的事,說都不說一聲!
他做師兄的,居然是最後才知道!
“不對啊,”北海龍王突然插嘴道“如果尊上是犧牲了自己,才讓千骨出了神農鼎,那尊上怎麼現在還好端端地在這裡?”
“想必就是那個原因了。”
他們三人說話也沒有用傳音,東華上仙歎息著指了指屏幕————眼睜睜看著自己師父即將神隕,花千骨哪能接受?!
極大的悲傷與憤怒之下,她的身形瞬間變得透明起來,幾乎要化在天地間,卻又迅速恢複原狀,眉心出現了一枚奇怪的印記,黑色的瞳孔於頃刻間化為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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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硬生生,將那即將魂飛魄散的白衣人的命————從閻王手裡奪了回來!
“那是——!”
再蠢也看出來了,有人失聲道“那是神的力量!”
這個時候,他們終於想起了被自己遺忘的,花千骨的身份————此世的最後一個神。
呆呆地看著,所有人都被鎮住了,死一樣的寂靜在蔓延。
{師父?師父…}
{你堅持住…}
白雪皚皚,天地蒼茫。
鏡頭拉高,一片素色中,渾身都是血的師徒二人仿佛合成了一個小黑點,正以極緩的速度向前挪動。
背著自己的師父,女孩一步一顫,而她又太小,整個人幾乎是在雪中爬行。
{我帶你回長留,師父,你不要睡…}
{我們回長留…}
嗓音已經帶上了哭腔,可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強行壓抑心中的淒涼悲傷,咬緊了牙,她奮力向前,不曾停下。
“……掌門…”“千骨…”“花姐姐…!”
此情此景,著實叫看見的人心中難過。尤其是聲臨其境般感受到那幾乎要將人凍結的冰冷與呼嘯不休的寒風,不少人已經是潸然落淚。
連摩嚴都頓住,無話可說。更彆提那許多的仙人、道長了。
尤其是年歲較小的那些弟子,同長留山隔了千萬裡之遙的洞府中,小小的幽若已經淚流滿麵。
一隻大手落在她烏黑的發絲上,軒武大帝無聲地歎息。
長留山中,紫薰淺夏溢出抹苦笑,掃視了一圈自己身旁的妖魔,她顫聲道“你們還真是好算計啊。”
居然拿她手上的神農鼎害她的摯愛之人!
麵對她的視線,春秋不敗不躲不閃,非常理直氣壯不用神農鼎,那還能拿什麼對付白子畫?
“你——”
白子畫什麼的倒是無所謂。看著屏幕上的女孩,殺阡陌回過了頭,赤紅的雙目是讓人膽寒的怒火“為什麼又自作主張!”
“魔君,”魔君和紫薰淺夏的份量可不一樣。春秋不敗的態度軟了下來“這都是為了大計…”
“我去你媽的大計!”一聲爆喝響起,卻是那怒不可遏的人間帝皇————軒轅朗。
“你想死就直說!”
不理會他們的反應,屏幕自顧自地播放著。天空的一角,大片綠光劃過高空。
骨頭啊…
儘管知道這件事,但親眼見證這一幕,東方彧卿的心弦還是繃得緊緊的,直到掃眼看見那綠光,他驀然鬆了口氣“異朽閣的支援,到了。”
“哎?”
看著影像,後頭醫藥閣的一位長老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道“神農鼎的毒,應該沒有辦法解才是。”
“可如今,怎麼看尊上像是毒已經全解了?”
“……?!”還有什麼東西是能解神農鼎的毒?
先前妖神出世時,他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
被一句話點醒,白子畫猛然扭頭望向妖魔那側的紫薰淺夏“你…!”
無力承受他的目光,紫薰淺夏動了動唇,最終側過頭,不去看他。而就是這一下,讓白子畫整個人恍如墜入極寒冰窖。
同樣察覺到什麼,以白子畫為中心,周圍一圈的人都住了聲,他們不約而同地抬眼看向屏幕。
而花千骨的回憶,已經到了發現師父隱瞞情況,實則依舊身中劇毒,割腕放血試圖延緩毒素的蔓延,而師父死活不肯用的情景。
看著那血串落入碗中,有位弟子手顫了一下,他修為雖不怎麼樣,卻屬醫藥閣,名叫劉叁。此時,閉了閉眼,他啞聲道“原來如此。”
旁人不解“什麼?”
劉叁深深地呼吸“先前千骨來醫藥閣抓藥,拿的都是些補血的藥,我還問她用來做什麼…”
後麵的話到了嘴邊,卻再也說不出。
周遭一圈的弟子也沉默了,他們已經讀出了下文———那是因為,她放了太多的血,身體已經受不住了。
而這時,又有一人無聲地歎息———此人不是彆人,卻是先前在絕情殿撞見白子畫與花千骨兩人親熱、後來又被施了攝魂術的李蒙。
一直到花千骨受了十七根消魂釘,仙身被廢,他才隱隱約約想起了些畫麵,如今更是全部想了起來。
但是…看著屏幕,他頓了頓還是不要說了。
也沒有說的必要,反正,花千骨也已經不對尊上抱有那樣的情感了,何必說出來惹人心亂?
心頭一鬆,他將這事徹底驅逐出了腦海。
此時,那被所有人盯著的電子屏幕上,畫麵又一次轉換了。
溫潤的書生模樣的人抓著女孩的雙臂,鄭重道{白子畫的毒並不是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有一個辦法——}
{女媧石!}
{十六件神器之間有一種奇妙的聯係,既相生又相克,若能一下子找齊十五件神器,女媧石自會完整歸位。}
不等那書生話中的最後一個字落下,就有人暴怒出聲“東、方、彧、卿!!”
猛然站起,殺阡陌一把擒住東方彧卿的衣襟“你居然敢、你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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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為什麼好端端的小不點要找我借神器!”
還有,瞪著眼,他胸口劇烈起伏,又看向了春秋不敗、雲翳等人“你們、你們…”
不管是誰,無一人敢直麵此時的殺阡陌,紛紛移開了視線。
卻又有一股冰冷得仿佛連人魂魄都要凝起來的氣息蔓延開來。
————白子畫站起了身,麵上沒有半點神情,他的目光非常平靜,但是,第一次,無論是弟子,還是彆的什麼人,都能夠感受出此時他的情緒。
正是怒到了極處。
“你們,活的不耐煩了嗎?”
又一隻手伸了過來,饒是春秋不敗,此時也背後發寒———軒轅朗眼中的厲色與寒意是從未有過的。
那許多的妖魔更是如坐針氈,背後發寒————此地的弟子們、仙人們、道長們…眼神鋒利得似刀刃,正一下一下地往他們身上紮。
更彆提雲隱、落十一、舞青蘿、火夕、朽木清流等人。
往日軟乎乎的輕水也冷下了臉,霓漫天是驚愕更多,他們卻是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將所有妖魔手刃當場。
我的個娘。
不住地擦汗,咽了口唾沫,同身旁的妖對視了一樣,不少魔頭都露出了一抹苦笑看樣子,今天得交代在這了。
被殺阡陌揪著衣襟,即使早在一開始發現能看見花千骨回憶時就知道有這一天,東方彧卿也忍不住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