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本以為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會招致這些村民的不滿,以為自己仗著開學堂的便利對他們提出無理的要求。
可是他不知道,何麓所有的村民隻是會收念著他的好,而不會有一個人吃人嘴短還敢說三郎的不是。三郎是提出了什麼非分的要求了嗎,你去彆的私塾和學堂問問,沒關係沒人情,不花錢不送糧,就想讀書識字?夢還沒醒吧。自己家娃娃到了人家的學堂地界,按人家的規矩來辦事咋啦,難道像自己家裡那樣寵著慣著不成?
誰敢不尊重先生?皇帝老子碰到自己的先生都要低著頭客客氣氣地喊一聲先生老師。天地君親師,不尊師重道,這種畜生活該被人打死,留著也是禍害,還上什麼學?吃米都是浪費!
梁川的觀念是超前了,他被後世以學生為中心的主流思想給先入為主了。
在後世,學生就是寶,打不得罵不得,委屈了學生老師就得下崗,職業生涯就玩完了。造成的現象就是老師寧願放養也不肯下狠手。梁川記得他們那個時代根本不是這種情況,學生不聽話,大戒尺竹板子就是揍,家長還要謝謝老師打得好,教訓得是,不讓學生走上歪路誤入歧途。
百年教育,功過是非,自有後人評說。
何保正點了點人數,十歲以上男孩子已經要幫家裡乾活,再讀書也晚了,腦子都跟榆木一樣了,手拿鋤頭都定型了,再拿筆,他們也拿不好。十歲以下的娃娃數了數有十七個,沒有一個女娃。
“難道沒有一個女娃兒讀書嗎?”梁川詫異地問道。
所有人隻是低下頭。
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會讀書識字懂得大道理有好處嗎,隻會招以後的婆家女嫌。誰會指望著自己家的女孩靠著兩本書幾個鬥大黑字去攀人家的高枝,種田的就永遠隻會配給種田的,門當戶對對是真的,烏鴉永遠不要幻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封建的桎梏牢牢地束縛著這些愚昧的村民,梁川不指望他們自己能開竅,但是希望自己的所作所為能有一點點作用,讓他們也能意識到,女人讀書識字,不求金榜高中,人前顯貴,人後相夫教子不是也很好嗎。
梁川心裡憋得難受,他想吼出來,怒罵這些人,免費的還不讓孩子來讀書,有便宜都不懂得占,可是有用嗎,沒有。
“沒能就沒有吧,話我已經說了,你們想不通我沒辦法。大家準備一下就先聽我安排吧。”
何保正站在人群的最前麵,代表全村人說道“孩子們,你們全跪下,給三郎磕頭!”孩子們齊刷刷地就跪了下來,孩子的父母沒有一個敢說一句不是,他們的眼裡還含著淚水,磕三個頭孩子就能去學堂讀書,還分文不取,這是給了他們天大做了天大的善事啊。
梁川想扶起孩子們,這是乾嘛,差一點自己也給他們跪下來了。何保正攔住梁川,讓他受了這三拜,說道“三郎這三拜你受得起,也應該受,你給了村民們一條活路喲!”
梁川的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送恩如果圖報那還不如不送。
村民們留下孩子紛
紛散去,留下婦女們繼續做竹編饒有興致地看著梁川教育這群半大孩子。
十七個屁大的娃娃個個眨巴著眼睛看著梁川。他們從前都沒上過學,也不懂得學堂是什麼東西,隻知道爹娘交待了,先生說什麼就是什麼,三郎交待的就要做,三郎和先生說的,都要聽。爹娘意味深長地告訴他們這輩子能不能有點造化,就看自己的努力了。孩子不懂造化的意思,但是他們知道以後就不用下地幫爹娘乾活了,這日子真好。
“你們去祖祠裡,每人搬一塊木頭墩子,高個的拿矮的,小個子的搬大墩,搬完回來再拿個沙盤。”梁川吩咐道,所有的孩子動起手來開始搬自己的‘課桌椅’,孩子們挑了適合自己的木墩子,抱在懷裡就往梁川家裡走去。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在梁川辦入宅宴的時候就已經來過。他們也感慨梁川這宅子的華麗巨大,他們以前以為宗祠就是最大的房子了,沒想到還有比宗祠更華麗的。
宗祠的左廂是女人的住所,右廂則是學堂。孩子們把木墩搬到廂房裡,按照高矮依次排開。梁川按他們的個頭,前麵矮一點的,後麵坐高的,力求十七個學生坐在一起,高度差不多。每塊土墩子前放著一個沙盤,沙盤裡空空如也。
排完坐次,孩子們坐在寬闊敞亮的廂房裡,一個個不時地四下張望,互相調笑著,這房子比自己家的還大還舒服!大部分的孩子還是比較拘束,因為他們被爹娘打小放養在野地裡,從來沒有如此正式過,環境突換,有點不適應。
“記住你們的位置,以後都是這樣坐,沒有先生的首肯,不得私下調座知道不。”這算是梁川對所有學生的第一個要求。
“知道了。”“嗯,懂了。”學生的回答七零八落,此起彼伏,更有人愣愣地坐在木墩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們以後回答要一起回答,不能各說各的,我問你們知道不,你們一起回答知道了!”梁川哭笑不得,想起了當年自己上幼兒園的情況,也是傻傻的,天天不知道在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