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謝宴周回來的比平時晚些，今日去見了官家，他充分明白了伴君如伴虎幾字。
這次他和林大人將事情辦得漂亮，也得到了相應的賞賜，可是同樣的，卻不讓官家滿意，往後林大人估摸著也很難再受重用。
謝宴周懂林大人的心思，他們是臣，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這可不是說說而已。替天家辦事，要把握那個度很難，尤其是皇子們都長大，討好這個或許就得罪了那個，唯一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做。
但是朝堂關係千絲萬縷，牽一發而動全身，隻要你為朝廷做事，這些就無法避免。
小事還好，這種貪汙賑災銀子卻在曆代以來一直都是誅九族的大事。林大人誰都不敢得罪，官家嫌棄他膽小怕事，不如他想要的那麼忠心。
但又因為林大人將賬做得周全，而且此事牽扯重大，一旦真的去查，可能幾位皇子都被牽連，所以官家隻得輕拿輕放。
但是往後林大人也就止步於此了，他聰慧些這幾年做事小心點，再等過兩年自請告老也不算礙眼，若是中間出了什麼事，可就難了。難保官家不會拿林大人借機敲打朝中搖擺不定的官員。
出宮時林大人隱約提點了幾句，他過幾年可能要辭官致仕。說這話的意思不言而喻，林大人有心培養他將來坐他的位置。
謝宴周沒有當場答複，他接了這個位置，往後林大人有什麼事他就必須拉一把。謝琰沒回來之前，他們家需要保存實力，不想參與這些內鬥。
可若是他升官大權在握，過幾年謝琰回來對他也有益處。
他多年苦讀，入仕後表現可圈可點，從不敢有一絲懈怠，也是為了這些。
勳貴終究擁有的實權太少，又遭打壓，隻是地位和品級擺在那裡。可是真當林大人提出來的這一刻，他心臟跳得極快，卻又猶豫了。
這世間聰明人太多，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是他人的棋子，謝宴周從不會自負的覺著自己是那個特殊的，他做官比旁人順當，因為他本來就擁有許多。
不可否認，他這些年也多受照拂，除去一些本就跟他父輩、祖輩有故交的世家友人，另外便是因為他的身份。
回來時春兒正在給玉珠用帕子絞乾頭發，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精神煥發，正開心和春兒說著什麼。
晚間柔和的光照在她身上，她周身仿佛都散發著光韻。
謝宴周隻覺得原本疲憊的心在這一刻被撫順，今日一事，讓他懷疑以後的謝琰會不會沿著軌跡，變成官家這個模樣。
亦或者若是謝琰不成功，他心裡不自覺的擔心起來，覺得以往自己做這樣的決定是否太過衝動。
回府後看到梳妝台前言笑晏晏的妻，他又開始害怕自己許多事做不到。他從來沒有這樣懷疑甚至否定過自己！
玉珠聽到外頭仆婦問安的聲音，有些驚喜的彆過頭看了過去。
“夫君，你回來了。”
剛說完瞬間又想起昨晚一事，她覺得自己應該害羞或者生氣表示一下，畢竟今日她還想著謝宴周不顧及她的哀求有些委屈，可是看著人回來，又抑製不住心裡的開心。
謝宴周抿唇笑了笑，幾步便走了進來，他接過春兒手中的帕子，想給她繼續絞乾頭發。
“你先沐浴吧！這幾個月在外頭肯定辛苦，我頭發乾得差不多了，你沐浴了再來陪我。”
玉珠敏感的發現謝宴周的興致不高，他神色平靜，眼底卻沒有什麼笑意。他平日是一個即使有不愉快也不外露的人，今日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她轉過頭，拉住了他的手，問道。
“是不是外頭發生了什麼？”
謝宴周歎了一口氣，拉過一旁的繡凳坐了下來，他握著她的手，勉強笑了一下，說道。
“嬌嬌，以往我總覺得人這一輩子，做了決定就不需要後悔，一步一步朝著自己目的走就可以。可是這些時日我開始擔心，若是以後我出了事，會不會連累你。”
他語氣帶著頹唐，顯然陷入一種自己都沒法理解的困境。
“做事哪有前怕狼後怕虎的，事成與不成，隻能說儘人事聽天命。嫁給你我覺著是我有福，往後也不會因一些無法預料的事去擔憂或後悔。”
“我自幼失去雙親，姨母憐我孤苦，將我放在身邊錦衣玉食的養著，讓我幼年免受顛沛流離之苦，我不勝感激。到了成婚的年齡，又因為有你，將我從驚惶不安的泥沼裡拉出來，在我看來，我們是一體的，在你身邊我不會再懼怕什麼。”
屋內隻剩下自己，謝宴周心臟跳得厲害，他定定的看著眼前之人。
其實不可否認，一開始謝宴周對玉珠因為謝琰的原因，有了幾分好奇，但那時並無男女之情，隻是好奇謝琰會怎麼處理。
後來祖母壽宴，陰差陽錯她將他誤認成旁人，也讓他嘗到男女之情的滋味，理所當然的，他開始關注她，心裡漸漸喜歡她，但他的身份卻沒有讓他考慮過去娶她。
他們兩人就是一輩子都沒法相交的線。
再後來因為謝琰的原因，他自己也存了幾分私心，所以將人迎娶進門。
雖然嘴上說著愛護、包容她，可是他平日更像是將她當作一個無法庇護自己需要他保護的人。
她就像他的錦上添花，也是一朵真正的嬌花，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些自認為對她有益的事。
甚至到成婚後，兩人感情加深，這種情況也並未改變。
在他們相處中，無論他表現的多包容，卻無法改變他像這個時代所有的男子那樣，覺得自己占據這段關係的主導地位。
可是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她並不是一個單單需要他愛的人，她可以自己愛自己，她是獨立的。他愛她的所有，包容她的所有，可相應的，她也在這樣做。
他麵上有著釋然和歉意。
“以往是我考慮不周，嬌嬌，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
玉珠有些懵，什麼情況他就說對不住，難道出門一趟他跑去納妾了，這也不像啊！她們昨日才這樣親密。
還沒等她說什麼，謝宴周已經傾身將她抱起放在床榻上……。
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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