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蘭如機敏的貓兒,閃出院去。
顏思齊須臾局促後,終還是凝眸去看葡萄架下的鄭海珠。
換上新衫的她,就是自己想象中長大了的阿珠小姐。
當年自己逃離家鄉前,阿珠小姐才十三四歲,愛穿交領襦裙,上衣白衫黃衽,下裳則是淺翠色。
就像漳州家家戶戶都會種的水仙花。
漳州沿海各縣,是放眼向洋的所在,民風也開明些。及笄之年的阿珠小姐,與鎮上的許多少女一樣,可以獨自出來行走采買。
水仙花能得馨風眷顧,也免不了被不良的眼睛盯上。縣裡縉紳的公子哥兒們,有一回糾纏阿珠小姐,還是小裁縫的顏思齊衝出鋪子,揮舞著鐵剪刀趕跑了他們。
顏思齊清楚地記得,那天,白衫綠裙的阿珠小姐,向自己連連道謝後,興致勃勃地盯著滿鋪子高高低低的衣料,一件件地詢問質地與工藝,目光清澈如泉。
此後的半年裡,阿珠小姐由嫂嫂陪著,時常光顧他的小鋪子,有時是改衣服,有時是做新衣,但每回都要問他許多關於絹紗絲錦的問題,更會笑吟吟地讚歎他的手藝。
那是獨自謀生的小裁縫顏思齊最快樂的時光,可惜不久,他便犯了事,星夜出逃海外。
一晃六載,往昔玉人今又回。
小女兒家家的襦裙,由淑媛風致的長袖褙子與多褶馬麵裙替代。
當年嬌俏的水仙花,如今已是秀雅的青竹。
鄭海珠施過禮後,也坦然地與顏思齊相對。
雖然從毛文龍那裡沒探出完整的八卦,但上島後,男人們隻言片語的透露與起哄,多少讓鄭海珠也猜得出大概。
她麵對這個相貌堂堂但全然陌生的古人的心態,反倒澄明大方。
漳州阿珠小姐的軀殼中,住著現代人小鄭,小鄭準備就像在劇院看折子戲似的,好好聽一段海上梟雄的少年情事。
顏思齊指指院中的石桌石凳,口吻和靜道“阿珠小姐坐吧,顏某旁的本事不大,酒量還有幾分,刻下沒有醉,想與小姐說幾句囫圇話。”
鄭海珠點點頭,在石凳上坐下。
因為離得近了些,她能看清,或因常年海風吹拂,顏思齊皮膚粗糙、皺紋如刀刻,顯得比實際三十不到的年齡滄桑些,但他一張寬額方頤的國字臉,鼻梁挺直,目光平淳中正,端的很有些氣宇軒昂的男性魅力。
顏思齊此時反倒不再看麵前的姑娘,而是垂下眼簾,盯著石桌中央拚得十分美妙的鵝卵石圖案。
踟躕片刻,顏思齊終於開口。
“今日毛將軍送小姐來島上,我事先並不知曉。
去歲開春,我帶著一隻福船,從平戶港北上,去到朝鮮與我大明金州衛、登萊二府之間的海上,做些買賣。在身彌島附近,我們遇到一艘半沉的小船,求救之人便是毛守備與他的幾個親隨。
得知毛守備是為我大明鎮守遼東、阻擊建部侵犯的邊將,我十分敬仰,與他徹夜對飲,不免說到自己的往事。說著說著,人醉了,就沒了分寸,講到自己若不是負罪潛逃,本可以去考個武進士,從軍建功,便可以迎娶鄭家的阿珠小姐。
不曾想,毛將軍竟記住了此事。今日午間的酒席上,他說是天賜巧合,能在江南遇到你們姑侄,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你送來我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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