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殺伐果決的英氣,在這張麵孔上流淌。
張鳳儀的目光,直接投向鄭海珠“你就是鄭姑娘吧?我是張侍郎的閨女,唔,現在是秦良玉的兒媳婦。”
鄭海珠聞言,吃驚不小,她原以為對方隻是秦將軍麾下女將。
“那你就是,馬將軍的……”
張鳳儀爽朗一笑“說是秦良玉的兒媳婦,我很樂意,說是馬祥麟的媳婦,我可不怎麼愛聽,他槍法湊合,射箭的準頭可著實不如我,憑啥他有名有姓的,我就是什麼馬家娘子,馬家少奶奶,馬將軍的渾家。”
吳邦德和孔有德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位從天而降的姑奶奶,又瞄瞄鄭海珠,顯然,鄭海珠也不知道,張侍郎的千金、秦將軍的愛媳,竟也會出現在遼東。
張鳳儀看出眾人的心思,也不再寒暄,轉身揪過來一個被塞住嘴巴、捆住雙手的人。
“三日前,我帶一支哨騎離開祥麟,南來此處遊弋偵測。今夜運氣好,果然抓到了個奸細。”
說著,她一把扯出俘虜口裡的布條,將他湊到孔有德的火把下。
那俘虜委頓在地,一疊聲道“各位將軍饒命,我也是全家老小的命都在莊主手裡,才不得不做些報信的營生。”
鄭海珠盯著他“你是佟家莊的?”
俘虜點頭。
張鳳儀打眼望了望從帳篷裡出來看熱鬨的礦工們,又瞧瞧河上的石壩,對鄭海珠道“鄭姑娘借一步說話。”
走遠些後,張鳳儀細說緣由“我們在十裡外的小山坳裡看到生火的煙氣,潛過去一探,是三個韃子,還有這個沒剃頭的。他們吃完東西,三個韃子上了馬,往東走。我們抓了這個漢人,路上審他,他說自己是今早去與韃子的哨探接頭,報知馬根單一切如常。鄭姑娘看看,可有破綻?”
鄭海珠盯著張鳳儀“抹額上繡的什麼?”
張鳳儀一愣,旋即明白過來,笑了,笑意中透著佩服“鄭姑娘,你連我是不是張銓的女兒、秦良玉的兒媳,都懷疑?怪不得他們都說你精。抹額上繡著海棠,雲肩上繡著石榴,抹額是天青色,雲肩是水綠色,江南韓家的繡工,堪比天工,多謝韓小姐和鄭姑娘給我的婚儀賀禮。”
行,測試過關。
核實過身份,對方又是直接尋到了林中支流,開口就叫出自己的姓,應是撫順那邊過來的沒錯。
鄭海珠亦展顏一笑“大敵當前,不得不疑,向鳳儀小姐告罪。鳳儀小姐也來助戰,月前與張侍郎在沉陽分彆時,他確實未告知。”
“我爹爹現在也不曉得,”張鳳儀口氣透著得意,“祥麟先也不肯順著我,是我婆母點的頭,我才能一起來。”
鄭海珠約略知道情由了,繼續道“你沒殺那三個韃子是對的。若殺了,建州大軍沒見到他們歸隊,定會起疑。那個佟家莊的奸細,應也沒有告知他們此處有異,否則,三個哨探不會還有心思生火吃東西,吃完才上路。”
張鳳儀會心地抿嘴。
她和鄭姑娘,想到一塊去了。
她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火把下的俘虜,冷冷道“建奴的哨探也不怎麼樣,竟然烤兔子。我們這三日遊走,都是吃的乾糧,哪敢生火。”
鄭海珠道“沒白吃苦,揪出了賣國的佟莊主。”
張鳳儀笑道“好,明日看完你們的戲,我就帶人去圍了那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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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個夜晚,撫順城中,就沒有馬根單外的森林裡那麼涼爽。
原本還算寬敞的城廂,擠滿了各地來的商賈。
整個城池,都被喧沸的人聲、牲口的嘶鳴,以及人畜散發出的汗臭、尿騷臭、糞便臭,塞得滿滿當當,令人煩躁的悶熱,仿佛翻了倍。
範文程擰著眉頭坐在窗下的油燈邊。
不開窗難受,開窗更難受,這還讓人怎麼好好讀書?!
再過幾個月,他就要赴沉陽參加“秋闈”。
作為舉城皆知的大宋名臣範仲淹的後代,他範秀才若不在功名之事上更上層樓,豈不是要讓撫順城裡那些同年看笑話?
更關鍵的是,他實在受不了呆在撫順這個破地方了。
來做生意的韃子越來越多,守將李永芳來者不拒,統統迎進城來。
今年這次馬市,竟還把文廟和書院騰出來給這些野蠻人住。
不成,一定要趕緊中了舉人,再中進士,離開遼東。以自己大宋名臣之後的家世淵源,朝廷怎麼也能給個京城某部衙門“觀政”的安置吧?
範文程思及此,努力讓自己適應今夜撫順城的聒噪,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他將一篇製藝文章做完,聽到外頭更鼓,才知已過醜時。
城中終於安靜下來。商人們大約也已沉入夢鄉,養足精神,待明日的馬市開幕。
範文程走出陋室。
他家離東麵城牆不遠,讀書疲累的深夜,來到屋外,仰望中天明月下城牆的剪影,頗讓他這個自詡有懷古之好的讀書人,感到解乏。
然而很快,他望見城牆上出現了比平時更多的守卒,並且似乎在運東西。
好像是檑木?
範文程正納悶間,忽然聽到文廟方向,傳來更大的動靜。
他初時以為是走水了,再側耳傾聽,才覺得不對。
是兵戈發出的令人牙酸的碰撞聲,以及此起彼伏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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