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行軍習慣了,此來也是席地而臥,聽到馬蹄聲和腳步聲,就出府看看。阿珠姑娘,可要移步府中敘話?”
鄭海珠道“好,但這兩位官爺,不可離我。”
馬祥麟亦掩飾著內心五味雜陳的澎湃,冷冷吩咐馬彪“將馬匹都拴了,其他兄弟歸位,你隨我進府。”
幾人進入宅中,馬祥麟沉聲喝退了帶著睡意過來詢問的管家,徑直來到內廳書房中。
馬彪和兩個錦衣衛,止步於門檻外。
鄭海珠掩門之際,聽到秦良玉已然變得口吻柔和的話語“祥麟,川黔告急,原本,就算鳳儀生了,我隻怕也趕不過來,國之守將與兒女們的慈母不可得兼。未曾想,手下孩子們爭氣,這麼快就平定了那楊應龍舊部的叛亂。我今日進宅,鳳儀就說,她肚子一抽一抽地隱痛。想來應是胞宮開始收縮,但少頃又平複如初,不到亥時就犯困睡了。娘當初生你長姐時,也是這般。”
母親的生硬的絮叨,完全不符她的脾氣。馬祥麟心一軟,強擠出幾分笑容,對母親應了一聲,垂頭解開身上的風袍。
借著屋中燈燭,鄭海珠看到,他腰上還掛著一對武器,牛皮握柄,前端是槊頭般的利刃,閃著寒光。
甲衣也是齊全的,直如剛從戰場下來似的。
秦良玉又對鄭海珠道“鄭姑娘,鳳儀與我說,祥麟去山海關後,你常來看她,寬慰於她。她畢竟是頭胎,再是虎裡虎氣的丫頭也難免有點怕。祥麟,我們要好好謝謝鄭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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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祥麟終於抬頭,望了一眼鄭海珠,倏地移開目光,緩緩道“鄭夫人,今夜帶錦衣衛來,有何急事?”
鄭海珠鎖緊了眉頭,閉目深歎,終究須臾後就開口直言“秦將軍,祥麟,馬宣撫是邱乘雲那個閹官陷害的,但不是他殺的。殺馬宣撫的,是靖難之役後流落海外的建文帝後人,如今就在京中。”
“啪……”
桌上燈花一炸,更襯出屋中母子霎那失語的異樣安靜。
繼而,秦良玉後退,跌坐於椅子上,愣楞地看著鄭海珠“鄭姑娘,這是,朝廷終於查到了嗎?”
馬祥麟的氣息,則陡然急促起來,麵頰也在燭光中,現出鄭海珠從未見過的猙獰。
他幾步就逼近過來,鄭海珠甚至能感到他鎧甲上尚未散儘的寒夜霜冷之氣。
“阿珠,你說是誰?”聲如低鳴的野獸。
“建文帝後人。”
“不可能。”
鄭海珠多麼希望自己的猜測是空穴來風,但她今夜最怕聽到的這三個字,還是從馬祥麟嘴裡說了出來。
乍聞關於馬宣撫之死疑團的新答案,他與他母親的反應,如此不同!
“祥麟,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建文血脈,但馬宣撫,確實是他們害死的。他們很早就開始潛回大明,馬伯伯蒙冤下獄時,成了他們招徠的目標,但朝廷突然下了赦令,他們就把馬伯伯滅口了。他們在詔獄裡的暗樁,已經招了,你若不信,明日,不,是今日,我們去……”
“住口!不要說了!”
馬祥麟一拳砸在案幾上,隨即折身,“咣”地打開屋門,衝到院中。
在寅末時分若有若無的晨曦微光裡,絕望的年輕將軍,像一片狂風卷起的枯葉般,打著轉,最終踉蹌地扶住牆角的枇杷樹,喘了沒幾息,又開始一拳拳地砸向樹乾。
鄭海珠快步奔過來。
這位摯友即使在驟臨的瘋癲狀態中,仍沒有撕心裂肺地咆哮。
但他悲戚以極的低語,比他已經流血的左拳還要令人心痛。
“畜生,都是畜生。那幫畜生害死了我爹爹,我還幫他們成事,我也是畜生!”
鄭海珠伸手,一把摁住馬祥麟的拳頭,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扒住他的護肩,硬是將他扯轉半邊,對著他那張扭曲的臉,一字一頓道“被奸邪的人蒙蔽利用,不是畜生。誰能無時無刻像神仙似地什麼都曉得,什麼都會一眼看穿?祥麟,我的火器廠,也是他們的獵物,我,也被利用了。但我不是畜生。我們都不是!”
馬祥麟鮮血淋漓的拳頭垂了下來,他微張著嘴,目光渙散。
鄭海珠聽到身後想起秦良玉的聲音“祥麟,你果然,一直有事瞞著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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