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義州。
臨近四月,鴨綠江邊已是芳華處處、綠意融融。
但春風中的花草香,又時常被牲口糞便的氣味蓋過。
江畔星羅棋布的商貿聚集點,以及絡繹不絕的車馬人流,與遠近村落寧謐的田園風光,形成鮮明的對比。
少女阿雪,頭戴草帽,身穿掩蓋婀娜曲線的土布襖褲,背著裝滿藥材的筐子,就像此處常見的商賈男子一樣,魚兒似地穿過騾馬市和大片堆著獸皮的攤頭,來到一家賣白參山珍的小貨棧。
“隻收人參,不收東珠嗎?”阿雪問道。
曬參的夥計直起身,並未露出聽到女子聲音的詫異,隻是斜睨著阿雪,沒好氣道“兩個眼睛是畫上去的嗎?沒見這是山貨鋪子?”
阿雪卻滿臉天真“江裡的珠子不收,海裡的珠子總收吧?”
“老子從沒聽說過,海裡有珠子。”
“大明什麼好東西沒有?你不知道合浦嗎?”
聽囫圇這句暗語,夥計終於目光一閃,四下看了看,繞到阿雪身後,作勢翻檢最上頭的藥材,低聲道“進去吧。”
貨棧深處的小屋裡,許三摘下朝鮮商賈常戴的黑笠帽子,打量著初次見麵的阿雪。
已由棗花細致教過情報人員聯絡規矩的阿雪,知曉在這個體係內,上下級之間地位再是懸殊,下級稟報時也要看著上官,讓上官隨時判斷自己的眼神與表情。
阿雪於是直視著許三,開始說第二套暗語“大哥買海東青嗎?訓好了,能給主人抓天鵝。”
許三道“主人自己不能抓麼?”
“忙著殺韃子,哪有空。”
許三衝門外的夥計點點頭。
夥計將門關上的霎那,許三已沉下臉來“穆姑娘安好?”
“上官放心,穆姐姐沒事。她身邊有韃子監視著,出入都很小心。我叫阿雪,是莽古爾泰府裡的婢子,穆姐姐讓我出來賣貨換錢,韃子們瞧來,她這是仗著三貝勒喜歡她,隨意使喚我,就不會起疑。”
許三打斷她“你怎麼跟了穆姑娘的?”
阿雪的視線低了低,輕微地翕張幾次鼻翼,很快又抬眼道“我姐姐,被正白旗的一個甲兵糟蹋了,原本和她定親的人家退了親,正白旗那個混蛋又來糾纏,讓我姐姐給他做妾,我姐姐氣急拿剪子紮了他,甲喇額真就在旗人們麵前吊死了姐姐。莽古爾泰和德格類是正藍旗的,與皇太極最不對付,府裡下人們也愛說正白旗乾的壞勾當,穆姐姐聽說此事後,就幫我殺了那個甲兵。我……爹娘很早就累死了,姐姐隻比我大兩歲,但就像我娘一樣。”
許三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和外甥,還有大仇得報那日戰死在灤河邊的姐夫董旺。
許三定定神“好,你繼續說。”
阿雪道“穆姑娘發現鑲紅旗的嶽讬,也跟著來了。姑娘說,反正要過幾天拿到貨才沒破綻,上官這裡要是人手夠,就先助她演一場戲,讓女真韃子更信任她一些。”
……
兩天後的晌午,嶽讬從氈帳中鑽出來。
陽光很好,照得江麵仿佛撒了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