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巧立枝頭,除去白日裡那些寂寥的比鬥,此刻,月下潭水中的寂靜,則美的像一首詩。
目送李頌文的身影遠去,誰曾想那瀟灑儒道竟然是受當今聖上指使,而所取之物,乃是神皇派中一則不能輕易放與他人的氣運之物。
其名曰,混元天珠。
想到蠻族入侵,國家衰亡之際,君主竟然還想著靠這顆據說是由無數龍氣以及各國亡國氣運喂養下的寶珠,來改變本國的氣數,不可為不荒謬。
念頭轉到這兒便悄然止住,江千鶴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孤身一人,來到這清池潭邊,望了眼池水碧幽,想必深也有好些尺。
片片枝葉在池塘上鋪了有一層,唯有瀑布落水下的那一塊附近因為流水的緣故,很少有漂浮在上麵的腐葉。
江千鶴四下看了看,望著晴藍夜空,沒由來的他想起來前朝一位文客,好飲酒。路過江南某處,被岸旁歌聲吸引,又聞有酒香尋了過去。看見一年老的村夫坐於河畔,飲酒唱詩,好不快活。
文客聽那老村夫唱的乃是自己編纂的詩歌,於是詢問,那村夫見是原作來了,心中歡喜不得,遂又從家中取出美酒無數。二人坐於河邊暢飲。
文客走前,留下詩歌一首,道聞曲尋意,良朋摯友,終如池水潺潺,故人惜彆。
將稍有些閒散的思緒收了回來,江千鶴終於是瞧見那瀑布下麵的玄機。
但見其從身下踢出一塊木頭,那身子爛了半截的朽木滴溜溜旋轉著砸進了湍急的瀑布下。
而果不其然,一聲空悠悠的回響雖被瀑布的聲音掩蓋大半,但殘留的部分仍是很好的傳回到了那位武林中有數的好手耳中。
江千鶴臉上一副老神在在的得意笑容,誰能想得到,堂堂天下第一道宗的神皇派,他的禁地竟然會在這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上。
而且,這裡似乎沒有所謂的禁製,也感應不到有什麼人在秘密看守。
雖然還是有所猶豫,但對於自身實力極度自信的江千鶴不做過多的遲疑,直接探身進入那片水簾之下。
一層冰涼水幕似被什麼東西挑開,江千鶴的身形迅捷的從那片空隙下鑽入,身上滴水未沾。
水簾後麵是由一塊塊乾燥石板鋪成的地麵。
以為進到裡麵肯定先要一腳踩到濕滑石頭的江千鶴還提前做了點準備,但進來後那甚至還帶著些許暖意的洞風倒是讓他也安心了不少。
他先是四下看了看,見牆壁上沒有凹槽也沒有綁上蠟燭之類的照明工具,不過想也知道這種秘密地方,也不太可能住人。
一想到什麼防護措施都沒有的神皇派禁地,江千鶴不由得有些好笑的喃喃道“總不可能是找錯地方了吧?”
當然,這麼荒唐的消息他肯定是首先排除掉,且不論那位在皇帝麵前正紅的發紫的羽衣貴人花費多大的代價才弄到這麼一條重要消息,單就是這讓人想破腦袋都找不著的地兒,就已經印證了他得到的消息。
或許,真正的障礙就在前麵。
不知不覺間,江千鶴身上已經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紅光,這種並非是邪魔歪道的不正之氣,也非魔種的猩紅霸道。
踏著石板,向著那深不見底的洞穴深處走時,江千鶴的左手始終放在腰間,那裡擱置著一把長刀。
隨著,腳步聲不斷的傳遞,回蕩再傳遞。
洞中漆黑,少有人來此故而崖壁兩段的燈也許久沒人添油。陰戚戚的洞裡不時有風從外滲過,顯得異常清冷。
始終保持著高度戒備的江千鶴腳步放慢,他銳利的眼眸中,發覺十好幾步遠的地方,一麵豎立著的牆正擋住他的去路。
沒有慌亂,而是定睛仔細察看,那牆壁上鑿了無數坑洞,且每一處都擺放有一件物品,是為鎮物。
如此一來,江千鶴那冷著的臉孔終於是露出些許笑容,終於到了。
尋常人麵對這堵高牆或許還沒有辦法,但身懷密寶的他而言,隻要不是那位小真人親至,這裡能被他掀個底朝天。
但見這位稽查司副長左手五指成勾,他渾身上下真氣彙聚於掌心,一顆赤紅的珠子浮現於手掌上。
隨著他嘴角輕喝出聲,那紅球猛地飛出,砸在牆壁上,巨大的吸力陡然將洞內外所有空氣抽離。
江千鶴伸手捂住口鼻,那刺鼻的勁風裹挾著洞中積攢許久的灰塵,隨著一陣轟隆隆的巨響,一股腦的往外噴湧。
隨之而來的是整個洞窟的劇烈顫抖。
他並不擔心坍塌的問題,借著微弱的光亮,他看見麵前的牆壁巍然不動的立在原地,而就在剛剛,風彈擊出的瞬間,那一整麵牆上的物品都好似活了過來,阻隔在他麵前的早已不是一麵牆那麼簡單。
果然,一座神皇派的禁地,就算不設防,但尋常人又怎能破的了一座山門積攢數代的鎮物呢?
江千鶴臉上露出一絲苦惱的神色,其身上散發出的紅色光芒漸漸變的濃厚,那似鮮血般的紅霧從他的皮囊下滲透而出,如同一隻隻螞蟻,很快充滿整座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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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這時,他的眼眸突的一翻,露出裡麵暗紅的顏色,那顏色變得極為濃厚,不一會兒,化作比周圍還要深的黑,他輕誦了聲“無上黑蓮天尊。”
而後,那周圍的紅霧猛然向四周擴散,摧枯拉朽般摧毀著整座洞穴。
遠在大珠峰的天機閣內,那位年歲已經快兩甲子的老人眼角猛地一跳。
“葬花潭?不好!”這位年歲能當人太祖宗的老人,剛想要起身,突然感覺頭暈目眩。
而身旁不少協同的道士紛紛湧來。
“師傅,您操勞多時,還請歇息由弟子們來守著。”一位頭發也是花白的道士頗為心疼眼前老人。
作為門中為數不多的玄字輩老人,也是前任掌教張玄真的師兄,其名為明玄梓的老道士微微搖了搖腦袋,他眼睛已是混濁不堪,整個人仿佛就靠一口氣吊著。
“一念,你快去告訴正清,讓他帶著子午正印去葬花潭。”老人說著,似乎是緩了很大一口氣。
身旁被喊做一念的白發道士聞言吩咐道“正德,正美,你們盯著道盤。”這位一字輩中也不算低的道士起身匆忙離去。
也就在他走後沒多久,那位躺地上許久沒緩過氣的明玄梓突然噗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這一下子徹底驚到了周圍所有道士。
“彆怕,我呀,還有的活。誒,這口老血噴出來,可算是舒坦咯。”明玄梓有些調皮又有些唏噓的自嘲一笑。
他望了眼身旁的道孫,眉頭微微舒緩,“大陣暫時被人鑿出來一個口子,也不知道是他們要跑還是有人要進來。誒,還是我神皇派命裡該有此劫啊?”
幾十年前,便經曆過一次,幾十年後,這位老人再一次的忍不住發問。
可同那時一樣,沒有人能回答他。
而在那坍塌的洞穴裡,廢墟之中,草木下,一根紅色的觸手從地底下伸出。
緊隨其後的則是一隻又一隻,或粗或細,大小不一的深紅色觸手。
地底下,那塊牆壁被徹底掩埋在了下麵,而就在他的四周,似有一把把鏟子在鑿。
江千鶴身子融在那片紅色之中,似乎與那團深紅融為一體。
從他周身蔓延出去,猶如鮮血。而身旁無數土石迸濺,木屑紛飛,在坍塌下去的那個牆壁身後,似乎是一座牢籠般的正方形石盒。
月華照耀下的紅色怪物將那團不知有幾千幾百擔重的正方形石盒舉起,而後朝著天空狠狠一拋。
就在石盒落在最高處,那紅色怪物身下所有觸手一齊用力,大地猛地一縮,而怪物突消散,露出江千鶴的身影,而他手中握有一柄紅的發亮的長刀。
足足有半個屋子那麼大的石盒從天空中緩緩下落,而方向正是江千鶴向上突襲的位置。
很難想象,麵對如同一座房屋般大小的石墩,人渺小的就像一隻隨時都會被碾死的蟲子,而就在這般不可思議間,江千鶴拔刀而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那石盒的底下。
伴隨著倉啷一聲,長刀出鞘了。
紅色的刀光如滿月般,一瞬間磅礴的氣從那具小小的身下迸發出,出刀的一瞬間,似乎有千萬頭猛虎在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