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穆西所占的麵積不大,大致隻相當於半個江南道大小。但殘酷的環境,常常使得走進這裡的人再也無法走出去。
還有一種說法,是說,赫穆西是一片能吞噬生靈的魔域,它會經常變換自己的位置,讓人失去方向,進而將他的生命永遠奉獻給這片大地。
凡此種種,在我看來隻不過是外人對它的惡意杜撰。
從女人口中,我得知這個地方之前是劃分給了西極天的,關於這個小天庭回頭有空再給各位詳細說說。
這裡不是由天庭派遣的神差管理,故而很多地方沒有山神土地,又是由於這兒常年沒有降水,導致整個地方乾涸。其實原先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改變一下地形,從其他地方引水過來。但,經過驗證,這裡缺少的不僅僅是水源,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就是地脈靈氣。
也就是女人在蒼莽山脈那裡,割走的東西。
地脈靈氣是兩個部分,地脈是一條山脈的筋骨,而靈氣則是血肉。
沒了筋骨支撐,山脈就會塌陷,而沒了靈氣,整座山或者相勾連的土壤就會失去活力,漸漸成了一塊死土。
於是,正當我去罵那個不要臉偷地脈靈氣的賊時,女人眼皮微憐,她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那一刻,我似乎明悟了般,立馬改口道“其實,這地方現在的情況也不錯,至少風和日麗,而且我很喜歡這裡的空氣,每一口都是自由而又甜美的芳香。真好!”
不去理會我的矯揉造作,女人輕輕揮了揮手中的絲巾,那由焦黃的絹絲製成的紗,上麵由精巧的匠人繡著花紋秀麗的圖案,一看就價值不菲。
女人的絲巾飄蕩到身下駱駝的頭上,那本來就走的雄赳赳氣昂昂的駱駝眼下恨不得健步如飛。
被她這麼一鬨,拴著繩子連在一起的我的駱駝也被迫加快了腳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原因,我坐的這個家夥,整天就一副很懶散的模樣,稍微走快一點就呼哧呼哧的喘個沒完。
眼下,黃沙滿天。
有奇異的風,卷著一幕幕沙子飛上半空,而後像一張鋪織開的大網,再緩慢的飄了下來。
駱駝的鈴鐺聲裡,兩匹高大的駱駝在沙地上快步如同奔跑。坐在駱駝背上的一男一女,在相互追趕著,漸漸他們隱沒在黃沙裡,隱沒在陽光照不進的陰影裡。
位於沙漠中心處,有一塊綠地。
這裡是位於一座山的背麵,平日裡很少能照到太陽。
這個綠地麵積大約隻有半個城大小,但在這兒生活的東西可一點兒也不少。
除了沙漠裡常見的蠍子和蛇外,意外的,這裡還有鳥生存。
那些白頭,褐毛的靈巧生物在不大的林子裡來回騰挪跳躍,數量不多的它們成了這片小世界裡唯一的歌者。
這片綠地背靠著大山,而山的下麵是一條悠長的深穀,像是直通地底。而所有的生物,都依靠著那條深穀裡流上來的河過活。
一隻不幸從樹上掉落下來的雛鳥落進河裡,冰涼的河水瞬間將這隻小可憐給淹沒。而這個已有月餘大小的小家夥努力讓自己回到水麵之上,在它的不懈努力下,終於是扒到了一根斷枝。
而就在小可憐慶幸自己暫時死不了的時候,不知不覺它們已經順著水流來到了山的裡麵,那位於深穀的地方。
巨大的陰影將周圍的光一點點吞噬,而在肉眼可見的範圍裡,身後屬於外麵世界的光正快速遠離自己。
河水的流速變了。
小可憐驚恐的嘶鳴,可它還是順著河流不斷向下,一直好像要到山的裡麵,地下的心臟。
無邊無際的曠野裡,黑成了這個世界的主旋律。
除了河流的嘩嘩聲,唯一和這個世界的聯係便是水流了。
弱小的生靈是很難在純粹的黑暗裡生存的。
就在一切都好像要陷入永恒的死寂中時,來自河的底下,一道道若隱若現的瑩藍色光點打破了永恒的寂靜。
這個從出生下來,就隻見過黃沙黑土以及狂暴自然的鳥兒,怎麼能見過,開在水底下的星空。
它眼睛看的有些呆了,隨著它的身子還在不斷向前,越來越多嶙峋的石頭,發光的星星,出現在它的眼前。
那宛如行走在燦爛星河裡的景象,仿若天上的星辰儘在眼前。
小可憐慢慢停止了嘶吼,它沉浸在了對未知的美的讚賞中,可冰涼的河水最終還是一點點將它的生命帶走,就和它體內的溫度一樣。
最終,一雙大手將它僵硬的身體托起。
那是一個匍匐在地上的,人形的東西。
它長的和人很接近,但渾身上下沒有毛發,位於眼睛的地方已經斑駁的隻剩下灰白的眼球,它的四肢很短,指甲不似人類,更像是某種野獸那般粗壯。
它小心的捧著那隻意外闖進這片世界的小小生靈,哪怕它現在已經死了。
就像任何一個對未知世界抱有好奇和幻想的孩子,這個生物將小鳥捧在眼前,他用已經退化的差不多失效的眼睛努力的去看它,用鼻子去聞它身上的每一處氣味,用舌頭,用手掌去撫摸著這個渾身都是羽毛和它截然不同的小巧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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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望著遠處,河流的儘頭,露出羨慕的表情。
距離上一次見到人還是在兩天前,而在上一次看見活的動物則要往前推大約個把時辰。
雖然已經成了妖怪,但並不意味著我對水和食物就一點欲望都沒有。
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前方的道路,因為高溫而在視線中變得扭曲起來。金黃色的風,在感官上與火焰相似,最為可怕的是,視野所及的範圍裡,一切都並無二致。
女人身下的那頭駱駝,突然渾身劇烈顫抖起來,它的嘴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位於厚實皮囊下的碩大心臟,快速跳動著仿佛燃燒的爐火。
其實,早就察覺到這些的我,在看著那隻飽受苦難的生靈,努力榨取著最後一絲生命力時,也想過,女人是不是過於殘忍了。
隨著,那頭巨獸雙膝跪地,身子無法抑製的往前匍匐,但它仍是用自己的頸椎抵在地上,不讓身子歪倒,好讓背上的女人能以一種相對舒服且優雅的姿態,從它的背上落下。
那頭巨獸顫抖的身體伴隨著女人走下最終安靜了下來。
金黃的日光落在它已經晦暗下去的眼眸裡,枯黃的毛發,甚至它的腳掌也已經被磨的少了半截,繞是如此,它依舊以一種朝聖的姿態,迎接著屬於自己的終結。
女人低垂下眼瞼,俯身將手中焦黃的薄紗放在那隻死去駱駝的頭上。燥熱的風將著枯黃毛發上的薄紗吹動,那布飄蕩著最終蓋住了它的眼睛。
我是第一次看見,女人會為一個生命流露出悲傷的神情,在我的印象裡,她始終是一位神秘莫測的存在,和天上那些可聞不可見的諸神一樣,對人間疾苦,對萬物生靈,以一種遊玩,取樂的無謂心態。
這樣的人,其實多多少少會讓人感到畏懼。
焦黑的腳掌,踏著地上的沙礫向前而去。
我從身下的駱駝身上下來,陪著它一起走向已經倒下的同伴身邊,我能感受到它的悲傷,憤懣,可這些就像存在這裡許久的風和土,除了宣泄,最終也隻能是化作塵埃。
女人雙手並攏,她將手抵在自己的額頭,而後,眼眸化作一片青綠的色澤,她將一隻手抵在駱駝的腦袋上,在肉眼可見的範圍內,那頭倒下的駱駝身軀漸漸變得高聳,它的四肢變成根係,腳掌深深刺入大地,它的頭顱向上延生,臉頰變成一塊幽靜的古木,從眼眶,鼻孔,耳朵以及嘴巴裡生長出枝椏,它的背脊成了一座岩石,隨著樹枝生長,岩石不斷變大圍成了小半個圓,將頭顱化作的樹給保護起來,它的尾巴變成了河,蜿蜒在樹的下麵,身上的毛發成了綠葉和藤蔓,環繞著四周。
我望向這一切,感受到那不是幻境而是真實存在的,一種散發著蓬勃生命力的偉大生命。
重新賦予已死去者新的生命。
我望向這一切,眼中滿是驚駭。
在我所知的世界裡,凡有生靈者,無一例外皆是要過地府,入幽冥,最終從輪回裡洗滌靈魂,才能再投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