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過後,萬籟俱寂。
天地間仿佛唯有這座孤塔高懸,在寥落的曠野上,獨自凝望著,直到永遠,永遠。
…
福生背著孩子,他一步步走來,跨過水災殘留下的痕跡,沿著一條寬闊的大路,一直向前。
騎在福生脖頸上的小孩將手裡的畫卷攤開,他意氣揚指的樣子像個小小將軍,指揮著屁股下的士兵,往既定的方向趕去。
看了好一會兒,孩子的小手指在上麵不停的擺弄,那畫卷上的一個個圖案隨之放大縮小。
“不對不對,不能從那走,那邊要跑到四目鬼王他們的地盤了。”
福生從拿出這寶貝來,就被這小家夥盯上了,不過也確實,這小東西似乎天生就和這地獄百景圖親昵,福生這好歹也算是家傳的寶貝都沒搞明白,到了這小子手裡就跟變戲法似的,一下下擺弄個不停,看的福生是眼花繚亂。
小孩手指在畫卷上劃拉著,畫卷上的圖案隨著他手指的位置開始調整放大,周遭的地理位置布局形式皆顯現出來,旁邊更有一行行文字注解。
因為福生是負責趕路的,所以,孩子雙手拿著畫卷,在福生需要看地圖時就身子往前一趴,壓著福生的腦袋,將手上的畫卷攤開在他麵前。
其實方向感並不是很好的福生道長,順著小孩指的方向望去時,他思索著剛剛經過的那些地方,好像是偏離了之前預訂的軌跡。
“這不是你給我指的路嗎?”福生想了又想,他發現其實問題不在他身上,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小孩說往哪走他再去哪的。
孩子聽到福生要把鍋甩給自己,當場就哇哇叫了起來,他厚顏無恥的辯駁道“我還隻是個孩子啊,有些時候犯點錯不是很正常的嘛?”
麵對這耍賴般的樣子,福生不自覺的嘖了一下嘴。而孩子似乎也學到了精髓,他也跟著嘖起了嘴來。
意識到在孩子麵前,自己不能太過隨心所欲,於是福生出言鄭重道,“有些東西不要亂學。”
孩子隻能心不在焉的奧了一下,隨即,便聽見這小東西竟然開始吹起了口哨。
“小孩子不要吹口哨。”
“為什麼呀?”
“因為…”福生長了張嘴,好像他也不能解釋為什麼,如果是在人間,那麼孩子的禮法教育多半是要和家庭掛鉤的。但在地府,沒了禮法,甚至是任由這幫孩子們打生打死,那麼教育的意義又在哪呢?
見福生沉默著沒說話,小孩歡快的的吹著一首簡單的旋律,悠揚的口哨聲卷起路邊的白色的野草。
它們長的很像陽間的一種植物,叫天青地白。當然,一些老人更喜歡叫它毛女兒菜。這種草的草根是可以吃的,味道嘗起來有點甜,以前鬨饑荒,大堆大堆的人到山上去找這種草來吃。
地府中,這些綠植是否還保留著陽間的某些職能,福生並不清楚。
每當風氣,綠色的白色的波浪上,熒光點點撒向地麵,天空就好像是被這大地照耀著的。幽冥中不存在日月星辰一說,福生抬頭等待他的是大片孤獨的灰白。
穿過這邊草地,他們就算是出了鬼母的疆域,再往前需要經過一條狹長的幽穀便可至輪轉司,從那裡能進入往生池。
福生背著孩童,一步步踩著飄蕩的白葉,他的身影漸漸放緩,直至看到不遠處那背對著他們的陌生人影,以及那聲空蕩蕩的聲音。
“我等了你許久,見你沒來,便已猜到你要從此過。”
四周風聲輕微,草葉相互間觸碰,仍有稀薄的魂靈像迷霧,像蟲豸,在枝葉裡徘徊,一切都與人間不一樣,卻又極為相似。
福生將孩子放下,他向前幾步,手掌放在身後,同時語氣不變道“此番事急從簡,閣下相送之情在下心領。”
那位微微側過了身子,在他身前,大地呈斷崖式的下跌,無數被折斷的屍骨掩埋在了這裡。福生皺了皺眉頭,因為他看見,還有一人正呼扇著翅膀從斷崖下飛了上來。
躲在福生身後的小孩此刻已經嚇的是渾身發抖,他哪怕再沒見識,但也能看得見,背對他們的那位頭上發髻位置係了有一塊紅色花紋的布,那是鬼母親衛的標誌,倘若把那布攤開,便能看見上麵繪刻有一張水草般的幽藍圖案。
福生皺著眉頭,他伸手按在身後孩子的眼睛上安撫著同時也封閉了他的五感。
正常來說,鬼母的布局應該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考慮到地下情況複雜,也確實會再安排一到兩位來給他一些幫助。但這些人應該都是要藏於暗處才是,沒道理在不需要的時候提前暴露自身,難道事情有變?
飛上來的那位是個女人,她臉上裹著一層薄紗,讓人看不清楚樣貌,但這位身段奇特,除了背後一對誇張的蟲翼外,她的下半身兩隻腿的位置被裙擺遮蓋,但福生仍能看見那骨骼結節的位置處是不為人的那種怪異尖銳,看樣子可能是蟲肢。
那位女性將手中凝煉出的一枚猩紅藥丸遞給了背對著福生他們的男人後,翅膀一揮又飛回了屍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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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生儘量讓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向那屍山血海,他等待著那人給出的解釋。
“計劃有變,一位陰帥返回了地府,而他將坐鎮輪轉司,你需要瞞過他的眼睛。”那位將身子轉了過來,一張滄桑的臉,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長相,唯有眼眸處幽邃的墨綠色才讓這位顯得有些不那麼普通。
他轉身之後,似乎是沒看見福生背後藏著的那位,隻伸手在腰間將一塊牌子取下同那猩紅藥丸一起送交給福生。
福生看著懸浮到自己麵前的那枚丹藥以及那塊造型古怪的牌子上麵繪刻有兩個篆體的古字,曰冥動。
“回來的是哪位?”
“極樂”似乎是擔心福生聽不懂,他繼續補充道“笑判官,喜夜王!”
深吸了一口氣,福生對此並不陌生,倒不如說第一次直麵陰帥便是對上的這位。而那時的差距之大,幾乎讓福生有種絕望的觀感。而如今,他來到這地府,麵對的更是一位貨真價實的陰帥本尊。
似乎是察覺到福生的失態,那位又提醒道“喜夜王性格陰鬱,其為人奸詐又剛愎自用,你此番隻需正常行事,但小心他可能的注視。這屍丹可掩蓋住你身上的道家飄渺氣,即便被陰帥碰上了也不用驚慌。”
他掃了眼福生身後,大概是想問這個孩子他可以幫忙處理。
福生始終是將孩子護在自己身後,他伸手在後麵孩童的腦袋上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