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福生表情極為生動,他彎著腰,將那利箭單手拎著,隨即很是可愛的悄悄丟到一邊。
這具身體現在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創傷,但好在,擁有真人體魄的福生隻要不是致命傷都能自我愈合。
做完這一切,他看著麵前的校尉,依舊握著那柄長槍,福生想了想走了過去,雙腳踩著對方的身體,就那麼一步一步最終踩著對方的臉,蹲了下來,他一臉的好奇道“你們是鬼,死了還會再死嗎?”
被踩著臉的校尉眼珠子瞪的老大,他喉嚨裡發不出一句完整的聲音,但從表情來看,應當是憤怒極了。
心魔下,福生的一切行為都顯得極為怪異,他將手指戳在對方的眼睛位置,然後像個玩弄泥坑的孩子一樣,臉上露出惡心且搞怪的笑。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憤怒的聲音響起。
滿身血汙的福生感覺到麵前有一陣風在刮,本能的一個跳轉身子騰挪到了後麵。
在他眼中,無數草木枯竭,那棟高大聳立在密林深處的紅樓近在眼前。
“縮地成寸?”福生歪了下腦袋,子衿劍也已經飄飄轉轉的飛回到他的手心。
於視野裡,那校尉身前,一席素白長袍從樓宇上飛過,在空中分解成了花瓣,於不遠處將死之人的身體旁一片片飄落組成一個女子的身影。
心魔也是共享原主的記憶。
福生本能的想起,他道“你是白淺?”
在他麵前,符合真人境實力且穿衣打扮包括臉上的白紗,這些特征的也就隻有大帥手底下的第二從臣白淺這一人了。
眼眸低斂下的女子,目視好友的慘狀,她心中似有無數團火焰在燃燒。而此刻,麵對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家夥的詢問,白淺反而沒衝上去將對方撕成碎片,隻深沉著憋著一口惡氣。
她轉身,雙手疊放於胸前,於莫大威嚴裡,一字一句道“張福生,我原以為你是那種重情重義且有使命感的義士,沒想到今日之見著實讓我有些刮目相看!”
對此,福生隻是露出一個不解的微笑,他看了眼地上的校尉,又看了眼對方那副要吃人的表情,於是恍然大悟般,哈哈笑道“莫不是我殺了你的姘頭?哈哈,莫急莫急,我看你長的也不錯,不如我當你的如意郎君怎樣?”
白淺向後退了一步。
福生隻覺得眼前一花。
周圍,所有的一切仿佛突然間都憑空消失了一般。
環繞著眾人的屍體都紛紛消失不見,而隨著福生凝眸望去,不遠處,那棟紅色的高閣正立於前方,它大門敞開,似乎有無窮的魅力,引誘著人們走近。
手握子衿劍,張福生自然毫不畏懼。
哪怕這裡是虛影,是異度空間,隻要他能施展劍術,那麼一切都不足為慮。
抱著這種心態,張福生走進了那棟建築。
內部,就和尹仲第一次進來時一樣,無數懸掛有名家文集裡的畫麵都在一幅幅掛毯裡展示給了每一位觀眾。
而樓閣中央,一座空落落的平台離地五六尺,天頂上,白光落下如同幕布,將那高台獨自點亮,仿佛一場戲劇正在籌備前的階段。
福生四下望去,沒見著那素衣佳人,左右尋不到人,他反也不急,起身一躍,飛到天上隨手扯下一截掛毯鋪在地上當做墊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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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伸手,那看台上突的出現了一對璧人。
悠悠然,琴聲拉開帷幕。
那雙璧人身在光芒下,麵上紅粉青煙,身下羽衣如同畫中水墨,輕飄飄又沉甸甸。
女子雙眼蕩漾著秋水,她被將軍樣的男子環抱卻似隔著一層厚重的曆史薄霧,恰時有簫聲哀怨,如隆冬時分紅爐中的炭火。
“儂似假霸王,而妾想做那真虞姬~”
一曲哀怨了,飾演霸王的那位輕輕推開身前懷抱的女子,他低頭不語,隻看見臉頰上的妝也都花了。
一生戎馬,總被故人欺。一心如是,卻負良人意。
霸王褪去全身甲,雉雞翎,也落得個滿身灰。
白茫茫天地,倒還真不如死了乾淨。
女子最終一瞥,她將長劍橫置於脖頸處,一聲輕飄飄的“將軍~”
最終,隻有大地上的那抹殷紅,成了唯一的顏色。
舞台下的福生隻覺得這樣的戲文太過乏味,他站起身來,卻發現怎麼也拎不起那柄子衿劍了。
而在舞台上,又一張畫策飄落,零零中,有一個聲音響起,那是一本傳記裡的,說的是一個石頭的故事。
在開篇中,記載有鴻蒙之初,女媧補天用下來的五彩奇石一說。而故事的主角就是這樣一個被選剩下的廢物,一生泡妞的糊塗事。
這書曾被多朝禁過,給出的理由也是怪力亂神無稽之談。當然,所謂禁書,大多都不是因為這些理由。
福生自是沒看過,他隻覺這幻境一樣的地方著實有些無趣,而隨著他邁步出去,發現,原本的門還開著,但門的那頭竟也是一個閣樓。
在他邁步進來的那一刻,這裡便與外界隔絕,而無論他去往哪個方向,永遠都隻有一個地方,那就是通往這座舞台的位置。
這次,看台上的是一位女子,她麵如薄金,身高不顯,渾身上下雖著綾羅但本身又極為文氣。
福生一個躍步跨上了高台,他站在那比他矮上不少的女子麵前,在對方靜默的眼神中,伸手一把抓向了那看似透明的軀殼。
女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了,她趕忙抬頭,卻被福生一把抓住了她的臉,從旁觀者的角度,女子身似漂萍,腰肢纖細,向後倒去的同時,麵前的男子似乎是在抓緊她。
而事實上,福生掐住她後麵的脖子,順著溫熱的頭發內部,一條條血管,一點點脈搏,都好像和著姑娘身上那溫柔的暖香一同鑽進人的心脾。
深吸了口氣,福生麵龐陰冷,他低頭將臉貼近女子的眼睛,似乎是想從她的眼底裡看到這一切的真相。
“你…不是真的。”
福生的呼吸沉重砸在對麵女子的臉上。
對方沒有第一時間把他推開,而是嘴巴一抿,突的眼睛裡水汪汪的倒映著福生那張冷峻的臉孔,繼而一滴滴珍珠大小的淚花就那麼一顆一顆快速落下。
也許,這輩子,最受不了女人哭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福生臉龐上的肌肉抽搐,隨即他鬆開抓著女子的手,像一頭炸了毛的貓,他怒吼著,在舞台上大喊大。
“白淺!你要打就打,整這麼多虛的乾什麼?你給我出來!”
隨著他的狂怒,整棟樓懸吊著的畫冊都在輕微顫動。
而位於他身後,那個麵色戚戚的女子,一隻手撐起衣袖,而另一隻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掌伸向前方。
她似乎在擁抱一個看不見的存在,繼而麵頰上的珠絲飄搖,她絮絮道“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詞曲一字一頓,像極了一個人在吃力的寫著一個又一個文字時的煎熬。
不同於以往,這次福生看見了一顆老槐樹,看見了院子那頭盛放的花兒,看見了大樹底下,望著花兒飄落滿身戚戚的她。
“花落人亡兩不知,他年葬奴知是誰?”
深吸了口氣,福生轉身再次麵對她時,眉眼裡已經多了一些複雜。
他儘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冷漠的像是一個瘋子。
而與此同時,捏住對方脖子的手上,一滴又一滴晶瑩的淚花,像是毒藥,鑽進他的皮膚,透進骨髓深處,順著奔流不息的血液,流淌進他荒唐的心肺中。
白淺沒有出現,而這座樓閣,似乎就像是她的城堡,在一份又一份收藏裡,白淺曾經的情緒也都一一湧上了福生的心頭。
這隻怪物,曾在福生最瘋狂的時候出現,哪怕去了地府,麵對著陰帥的威脅,福生也不會覺得比同為自己的他更讓人來的可怕。
可,偏偏聚集滿福生負麵情緒的家夥,竟然會被這種人類堆砌起來的虛假情感所蒙蔽。
“一劍…”
做著深呼吸的福生,一點一點試圖聚集起內心的殺戮欲望。
可看著麵前的少女,他竟然提不起任何歹毒的心思。
女子麵含淚光,似乎要將所有的委屈都順著臉頰上的水窪,一起流淌進他的心中。
周圍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一點一滴同化著他,很快,這座舞台也會將他容納,作為一部完整的戲曲中的一部分,永遠存在於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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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始至終,坐在觀眾席上的白淺都一直冷眼旁觀著。
作為妖族之後,她早已跨越了仙凡之彆,實力上位於妖帥一階,相應的,屬於她獨有的天賦神通,其名為驚鴻曲。
這是一種奇特的能力,它能將虛幻投射到現實之中,當被選中的人物與故事的契合度越高時,那麼同化的幾率就會增加。
白淺有考慮過,挑選殺伐一類的故事讓福生入戲,但這也會給她帶來一個隱患,即,她不確定,在沉浸於殺戮欲望裡的張福生,自己是否真的能完全掌控。
既然,存在著危險,那麼白淺便考慮用一種更為柔和的辦法,她擁有的海量故事集,每一次嘗試都會讓她對目標的性格判斷的更為準確。
令她意外的是,這次和福生匹配到的,竟然會是那本《石頭記》。
當然,她這段時間在搜索有關張福生的線索,一方麵確實對他的故事感興趣,而另一方麵,白淺也想知道,什麼樣的故事能夠收服這樣一位堪稱傳奇的家夥。
當舞台上一點點星光亮起,這預示著雙方即將完成謝幕。
一切並未結束,至少在白淺看來,被徹底轉化的福生將被她單獨拎出來,無論是丟進地府接受一輪十八層地獄,還是單單為了給好友複仇,她都覺得比讓這家夥永生永世成為戲曲裡的一部分要來的痛快的多。
隨著熒幕上的雙人摟在一起,很快,將在男主的自殺中故事被劃上句號。
然而,白淺等待著卻遲遲不見下一幕。
舞台上,擁抱著女子的福生在她耳邊重複著“我這輩子再也不會離開了。”
女子臉上的表情一遍一遍的表露出幸福的模樣,時間好像一條被人不斷拖動著的軌跡,在這之間的一小段空白裡不斷循環。
而就在福生又說了一遍台詞之後,他的手掌從女子的腹部穿過。
舞台上,所有配角的目光都彙聚了過去。
那些呆愣的,仿佛一瞬間脫離了故事走向而變得癡傻以至於像是木偶般保持著動作站在原地,詭異的讓人感覺到頭皮發麻。
福生擁抱著她,臉上的表情並不假。他將手從對方身體裡拿出,臉上依舊深情款款。
隨著他深呼吸後,一聲“一心”
周圍起了一場風暴。
位於風暴之眼的核心位置,張福生牽著那逐漸開始支離破碎的女子的手,注視著她毫無痛苦,卻在不斷消逝著的身體。
他喃喃自語道“一切都是假的,你不存在,我不存在,一切都是被編造的假話。我們的愛可以被人塗抹,我們的家人朋友也都能被肆意修改,那麼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那些創造我們的是真嗎?還是說,從始至終,所有存在著的其實都是虛假的。沒有什麼是真的,也沒有什麼是假的。”
說著,他抬頭望了眼天空,最終怒吼道“我就是要一個真實存在過的證明,你越是不肯給我,那麼我越是要去搶!”
他的情緒,點燃了所有掛著的攤子。
在這座陌生的宮殿內,還沒有誰敢這樣漠視甚至可以說是挑釁擁有者的權威。
哪怕是在另一層緯度上,白淺也被這氣勢給嚇了一跳。
“好,你既然不想安安靜靜的死,那本宮就成全你。”
隨即,一張張來自地獄深處最恐怖的童話紛紛墜落。
那些由惡心扭曲的血肉拚接而成的世界,很快占據滿所有目能直視的地方。
站在裂開成一道道縫隙的幽暗大地上,福生滿臉微笑的從屍山血海裡撿起了那把屬於他的子衿劍。
“這就對了嘛。”
福生咧開的嘴角裡,似乎有一個惡魔在低啞呻吟。他在為這場期待已久的盛宴,感覺到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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