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灰落下的位置,恰好掩蓋了一部分亡骨,一場大雨,給了這群孤魂最終的歸宿。
豐厭站在高台上,颶風裹挾著烏雲,掀起滿頭長發,然後墜落,筆直的向著幽穀。
一支百萬人組成的烏合之眾,到底還是沒法掀起什麼像樣的波瀾。
荒唐的背後,豐厭卻不自覺來到了這兒。
習慣性坐在崖壁上,望著黑漆漆的洞口,那裡濃煙陣陣。在過去,這座火山連連頻發,從穀外望去,天空終日有火石破空,焚害千裡。
“我之所以選擇做這些,不是因為我多善良,而是這世間惡人我見的太多。”
“你知道,我生活的那個年代,村裡,鎮上,國家,我所在的這片土地,到處都是你這樣的人。”
“他們沒人管,絕大多數一輩子也就知道自己要死,每天紮堆聚在一起,坑蒙拐騙甚至殺人。渾渾噩噩,沒人告訴他們該怎麼活,該怎麼做。”
“我見過他們如今的模樣…”
行刑隊伍拖的老長,人似螞蟻,亦步亦趨。走在猙獰大地,熱氣鑽透人心。
等待的過程裡,那個男人向著身後一名士兵談起他並不漫長的一生。
等到了他時,男人收起那副平靜的模樣,他睚眥欲裂,臉上似乎是被風霜浸滿隻剩薄紅。許是被這般人物怒視,台上,有大人抬手,招來一牲畜斷首,命人套其頭上,寓意羞辱。
看客們伸長脖子,行刑者刀口指天。
士兵冷漠的看著這一切,他不覺得那個人做的事情到底算有用還是無用,人終究是有一口吃的就大過天。
很多年後,當那名士兵也一步步爬到了高位,站在那個男人一樣的高度上時,他才有些明白,那家夥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裡是我的終點,但不是你們的,沒有公理存在,那就把道義當做天地,自然行走。”
那個頂著牛頭麵具的男人,滾落深淵,他的腦袋流淌出的血,湮滅了身下,足足燃燒有四個紀元的火。
…
一麵鏤空的窗戶在眼前碎裂,水從泥沙石子中穿過,如雨後春筍。
爆裂的聲音在此刻放慢了無數倍之久,好比瞌睡的人仰著頭打了一個大大的鼻涕泡。
暈染的光逐漸刺的人腦袋發脹,也就在這時,身後的門敞開了縫隙,裡麵是深不見底的黑色甬道。
哪怕那扇門的後麵是地獄,情況似乎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趁天光尚在,一柄刀的刀口抵著朱紅漆門往裡那麼一推,人從上方跳下,落在塗有白色漆麵的牆壁上,雙腳似是沾了黏膠,身子直勾勾釘在牆麵上。
門吱呀一聲隔斷裡外,眼前道路幽暗,一團火順著通道朝裡滾去,火球彈在地上,搖曳的火光映照出前方的拐角。
我深知這裡的世界是沒有邏輯可言。從道路往裡,儼然一座石室,房梁上是厚實的岩層,大地翻轉,道路呈螺旋狀,人在上麵行走,如同壁虎攀爬球麵。
外麵轟隆隆坍塌的聲音越來越響,大地正承載著一場浩劫,而這裡是唯一一處可以勉強安身的淨土。
撣了撣身上灰塵,我靠坐在牆角,抽空將手中刀換掉。
目前看來,後土娘娘創造出的世界很明顯已經達到巔峰造極的水準,即便是死亡開道,也繞不開一係列規則的限製。
低罵了句,我歎息一聲“真是黔驢技窮。”
鏡花水月的解析來的太慢,當然,這我也早有預感。
當得知權柄這一概念時,其實很容易聯想,把世界比做一顆大樹,而死亡,瘋狂,光等一切都是這顆樹上或大或小的一些枝丫,有可以,沒有也無所謂。關鍵在於,構成這顆樹的樹乾,根係是必不可少的,想要了解一棵樹最根本的內在,隻是穿透樹皮還不夠。
房屋內部震顫不停,似有頂鉤不停搖晃起獸籠。
心情煩躁間,七把利刃如劍匣開啟,依次有序排列手邊。
除去之前棄用勢大力沉的“節製”外,還有四把可以仍我挑選。
說起來,南國妖王在為我鑄造的同時,征詢過我的意見,祂說,以我之能尚不足以發揮其全部功效,若想此物能在對神一役中物儘其用唯有苛儘。
手指遊曳在那七把兵刃中靠後的位置,刷的一下,一柄寬厚無鋒的長尺被順帶抽出。
所謂苛儘,即苛責其用,物儘根本。說人話便是,將這死亡權柄拆解成七個步驟,用以取巧。
深吸了一口氣,那柄無刃長尺橫隔在我麵前,上頭清涼如意,有如淺夏涼席,讓人靈台晴明。
此物乃是七賢中唯一一柄形似禮器的物件,也是用以最後收勢的刀兵,其名曰“止”。
岩層之上,大地鋪滿灰芒,萬籟俱寂,那是塵埃的海洋。
而在更高一些的深空,黑暗籠罩著所有,與它相比,那片海都像是一處未曾孵化的鴻蒙。
逼仄暗室下,蹲坐牆角的我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長發。忽閃忽閃的火焰映照著我臉上逐漸平息的恐懼,它快要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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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我的一切消極與所有激進都是來自對死亡的恐懼,它讓我渴求生存,就像動物渴望食物一樣。
死亡令人求生而就死,如此它才能延續,而倘若永生真的存在,那麼文明與否也終將失去意義。於永生之人而言,完美勢必會到來,即使它沒有立即馬上,但它存在的可能性將永遠存在,所以,追求完美的意義也不複存在,世界也終將失去締造自己的目的。
於此,我試著將那如同戒尺一樣的刀兵舉過頭頂。
數以億頃的灰霧將籠蓋在其下的大地淹沒,灰霾沿著地上河流的足跡,汙染所有流域,那些蔚藍湖泊,明鏡表麵充斥著斑駁,以那最後一絲清澈,倒映出悠久天空上,一束束明亮而璀璨的花火。
要試一試嗎?
我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