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我的孫總編,近來過得可好?”蔣見生見孫朝陽過來,笑眯眯地擺出茶具,陪孫朝陽喝茶。
這裡是《今古傳奇》編輯部。
雜誌社春節過後就換了新地址,搬上了樓,地方寬敞明亮,裝修還可以,有點外企辦公樓的意思,在這裡上班,人都要舒服許多。
單位新招了不少員工,如今總人數已經達到四十人之巨。
因為是混合所有製,員工大多是外單位調過來的。有國家乾部,有工人編製,有事業編。
正因為是混合體製,加上公司效益好,到九十年代改製的時候,估計是個扯皮事情,會讓老蔣很頭疼的。
說起效益,《今古傳奇》辦得越發地好了,平均每月都有五十萬冊以上銷量,有的月份還創下過上百萬的奇跡,這在大開本的雜誌中也算是一枝獨秀。
單位還有臨時工,就是返聘的讀報三老。
這三個老頭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辦公室裡看報紙,掌握一手信息。遇到需要出麵的時候,他們就跑上級單位一哭二鬨三上吊,搞得領導很狼狽。
當然,他們的工資也不低,都是頂格。
“好個鬼,彆提了,累了。”孫朝陽搖頭端起龍泉窯杯子喝了一口“茶不錯,有種特殊的香味,紅茶。”
“九英紅茶,潮州那邊的。你彆看廣東靠南,海拔也低,但紅茶卻好。”蔣見生;“朝陽你累什麼呀?”
“忙著工作,忙著寫稿,忙著學習。”孫朝陽很無奈。
時間總是在人們不經意中溜走,五月匆匆而過,很快就到了繁花盛開的六月中旬。孫朝陽這段日子過得很充實,每天上午八點半準時出現在《中國散文》編輯部開始上班。
他現在是社長助理,負責行政和後勤那一塊兒,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有街道居委會的,版署的,區裡的,文聯的。會議內容也五花八門,有單位體製改革的,有讓防汛抗災的,有讓出人清運垃圾的,有年底漲工資定級的,還有計劃生育的。
其中也發生了許多有趣和操蛋的事情,比如計劃生育。
對生孩子,孫朝陽個人覺得那是兩口子關上門的私事,拿出來在大會上講未免有點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寬。但這是國策,如果單位有人違規超生,領導就要吃瓜落。
雜誌社有個女工自孫朝陽從雲南回來後,突然停了月信,已經兩個月沒來身子。
孫朝陽聽人說到這事,心叫一聲糟糕,這位女同誌家裡隻有個女兒,搞不好想要生二胎。若是真違反國家政策,她自己固然要倒黴,單位的一二把手也要摘掉頂戴花翎,這就是所謂的一票否決。
聽到孫朝陽的彙報,悲夫嚇壞了,忙叫道“找人把她給我抓起來,送醫院去。”
事關自己前程,孫同誌也管不了什麼自由的意誌,個人的生育權啥的。但如果用強,他卻下不了手。想了想,隻得叫上林彩霞幾個婦女跑人家裡去做思想工作,勸道,現在大夥兒都窮,家裡再添一張吃飯的嘴,這日子可怎麼過?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種樹。”
“吃不窮,穿不窮,多生孩子必然窮。”
“計劃生育是高主任不可推卸的責任。”
“社會不同了,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兒才是父母貼心的小棉襖。生兒有卵用,長大了要結婚娶媳婦,問你要三轉一響,問你要房子,你拿得出來嗎?”
“還有,你生二胎,也影響單位考核的,牽連其他同事。現在的政策你也不是不知道,一人超生,全單位結……咳。”
結果人家完全不買賬,你們來當說客,我好煙好茶接待著。你們要磨嘴皮子,我聽著。去醫院,沒門兒。
一連好幾天,孫朝陽鬱悶得要命,心道,看來當這個社長助理也沒什麼意思。但是,如果不解決問題,這個坎兒大家還真就過不去了。得,繼續磨吧。
這一跟人磨,出事了,孕婦情緒太激動,和孫朝陽吵著吵著,就暈過去。送醫院裡去,大夫一看,不對,不對,這不是懷孕,快,b超機上超一下。
……
孫朝陽對蔣見生說“這一超就查出問題來,原來這婦女同誌的肚子裡長了個腫瘤。得,我還能說什麼呢,隻能安慰她說,放心,該治就治,所有費用單位報銷。後來手術很順利,病人現在還躺醫院,預後也好。說是幸虧發現得早,再拖幾個月,轉為中晚期,人就沒了。”
蔣見生說了聲阿彌陀佛,道,朝陽你這也是壞心辦了好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孫朝陽氣著說,什麼壞心,人家真要超生,自己也沒辦法。到時候動動腦筋,看能不能給她弄個什麼政策,要個二胎指標,畢竟是一條生命。他以前在老家民宗上過班,受到影響,做人嘛,要有一顆慈悲心。
蔣見生好奇,問要什麼政策,怎麼弄指標。
孫朝陽回答說,那女同誌的長女眼睛有點問題,視力隻有零點三還是多少,看能不能評個殘,不就符合政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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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見生歎息,可憐的孩子,朝陽你是對的,人要善良。那位女同誌因為你撿回來一條命,不知道多感激你。
孫朝陽“是啊,那女同誌是寧夏人,送了好多枸杞過來,讓我泡酒喝。人家遇到這麼大的事情,我還能收?就折成錢,偷偷塞她病床的枕頭下。”
說完女同誌進醫院的事情,孫朝陽又說起自己上夜大的事情。
蔣見生吃驚“你沒有大學文憑?”
“這不是廢話嗎,我高中就下鄉插隊,返城後直接進廠當工人,沒有參加高考。”
蔣見生點頭“也對,你畢竟是副處級乾部,人也年輕,這輩子不可能就這樣下去,還是得追求進步。如果還想向上走一走,文憑自然是少不的。丟下書本這麼多年,你再去讀書跟得上嗎?”
孫朝陽苦瓜臉,回答說,有點難。原本以為自己數學不行,結果一看書,嘿,學生都是初中程度,隻要用心記背,多刷題,過關倒不難,政治也簡單,背就是了。
英語是死工夫,多聽磁帶,多背單詞、短語、句型,日積月累,也容易過。反正夜大要讀兩三年,現在開始練來得及。
他說自己的錄音機就放在床頭櫃上,每天早上醒來,眼睛還沒有睜開,就先聽一段磁帶再說。
平時還寫了很多小卡片到處貼,保證隨時都能看到,加強記憶。
就是《現代漢語》難了點。
一說起現代漢語,蔣見生也是麵上變色,道,當年讀書的時候,他也對那玩意兒敏感,太折磨人了。《現代漢語》難,《古代漢語》也難。朝陽你彆提這四個字,一提我就過敏。
孫朝陽好奇地問蔣見生當年讀大學的時候學過什麼課程,蔣見生回答思政肯定要學,《古代漢語》《現代漢語》《寫作》《現代文學鑒賞》《古代文學鑒賞》《英語》《俄語》《機關公文寫作》《基層秘書工作》《哲學》《教育學基礎》《教育學心理》《外國文學》《語言學基礎》《普通話》……你們夜大的課程雖然簡單,但大學的的知識估計都要過一遍,慢慢學吧。
孫朝陽“彆說了,彆說,我知道你有知識。”
聊了半天,孫朝陽聊起自己正在寫科幻小說的事情。
蔣見生不以為然道,科幻是個小門類,要銷量沒銷量,要社會影響沒社會影響。多少人寫科幻小說,最後出名的也就童恩正、夜永烈外帶一個鄭文光。以你的才華,寫什麼不好,乾嘛要寫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玩意兒。
《科幻海洋》每月也就十萬冊銷量,最差的時候隻有八萬。四川的《科幻世界》最差那個月才賣出去七百冊,真沒乾頭。
“你有這精力,還不如多想想魯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