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再次淡下去,隻剩下火苗在死死支撐。我的思緒回到現在,聽到李末在說
“之後的交給我處理就行,你們下去吧。”
有人自告奮勇把最後一道難題解決,大家都喜出望外,陸陸續續退場了。
事情看似已經結束,但它的影響還在繼續。因六樓死過人,且以一種讓人浮想聯翩的方式離去,大家難免會對此樓層心生芥蒂,加之呂美娟最近的神神叨叨,使得六樓被人為地蒙上了一層陰影。居住其中的女生們效仿前人,爭先搶後地在三樓搶占住所。這會她們正像螞蟻搬家那樣,出現一條延綿數十米的搬家隊伍。更多的被子被掛起來,除公共衛生間外,能住人的地方基本都住進了人。擠兌的人群讓三樓時刻人聲鼎沸,吵鬨得很。
吃過晚飯,我嫌太吵又好奇李末的善後工作做得如何,就上天台去了。陳珊珊也在,她沒注意到我。天台上隻有我們兩人,既然是獨處的時光就不打擾她了。
在已燒得黑不溜秋的儲水罐旁有一個帶蓋的紅色水桶,屍體殘骸應該就是存放在裡麵。蓋子上有一朵紙折的黃色花,想必是陳珊珊所放。我站得遠遠的,沒敢靠近,看了一會好奇心熄滅,就走到角落裡頭學著陳珊珊那樣望著正在西沉的太陽。不知怎麼地,突然有感而發
浮華容立世,體態步輕盈。
耗儘渾身數,方修片刻寧。
感情抒發出來,感覺好多了,再看一眼陳珊珊,發現她不在了。
第二天一大早,外麵就有十幾人嚷嚷起來。本來想頂著噪音再睡一會,但不識趣的人們吵著吵著,竟往這邊來了。外麵像個菜市場一樣,即便不想聽,說話內容還是傳到了耳朵裡。
爭吵的焦點很簡單——開門擺脫危機還是繼續封鎖等待歌德詩的營救。
前者認為流浪狗並無危險性,之前都是我們把它們逼急了,它們才會主動攻擊我們。隻要我們不懷有敵意,完全可以把門打開,兩者和平共處。
後者認為流浪狗的危險性極大,一旦把門打開,餓急了的流浪狗會主動攻擊我們,造成不可挽救的悲劇。我們應該繼續等待歌德詩的來電,隻要通訊建立,我們就有希望。
兩種相反意見的爭論不是今天才有,但在今天他們的情緒尤為高漲。
前者反駁道,歌德詩一行人可能已經遇害或者說歌德詩本身就是壞的,我們不會等來希望。繼續等待的做法是消極的、無益的,我們應該放棄幻想,認清事情,不能坐以待斃,切莫杯弓蛇影。
後者反駁道,和流浪狗和平共處的想法是激進的、愚蠢的,不應該為個人利益而放棄集體利益。艱苦的生活隻是一時,再忍耐一下便是光明的未來。打開大門的行為等同於打開潘多拉的魔盒,我們必將萬劫不複。
連日來的爭論沒有分出結果,倒是終於把人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激進派,由“前者”組成;另一派是保守派,由“後者”組成。兩派在外麵唇槍舌劍,誰也不服誰,我被吵得頭昏腦脹,不得不起床。
杜萊優也被外麵吵醒,揪著頭發一臉沒睡醒的樣子走出來。漁子霏比她早醒,已經打扮好準備加入外麵的論戰中。
我在心中默數著數,1、2、3、4……,數到“24”的時候,外麵如我所料般,果真響起敲門聲——這是爭論不出結果的人們要來找杜萊優定奪。杜萊優一副懶得理的樣子,她把漁子霏推出去充當擋箭牌。兩派找不到一錘定音的人,隻得繼續爭個結果。
為尋得一絲寧靜,我又走上天台。平常這上麵被太陽直曬,本就沒什麼人現在又變成骨灰存放點,更沒人願意上來,可偏偏湊巧的是,陳珊珊又在,且站立的位置和昨天相同。我同樣沒打擾她,和昨天一樣的處理方式,找了個相對遠的位置,讓大家保持著獨處的感覺。
閉目靜思的時候,好像聽到有物體掉落樓下的聲音,以為是聽錯了,就沒在意。過了有三分鐘左右,我睜開眼睛,視線無意間掃過陳珊珊,看見她背對著我坐在圍欄上的樣子,我的心跳了出來,像被鞭打了一下似的清醒,但很快又陷入迷亂,仿佛夢回當初杜萊優坐在護欄上的時候,顯然,陳珊珊要做同一件事。
如果陳珊珊是在充分思考過後作出的決定,並且意誌堅定非做不可,我不會去打擾她,甚至會尊重她的選擇。但我不是她,我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作為旁觀者,我又無法視若無睹,綜合考慮,我隻能在她臨跳前問個清楚,以免給自己留下不必要的心理影響。
我走到距她約三米處,為防嚇到她,我小聲問道“你想清楚了?”
“啊!”
她還是被嚇到了。
她轉過身來,如夢初醒般。問道
“你什麼時候上來的?”
“我在這很久了。”怪我存在感太低。“放輕鬆些,我沒彆的意思,就是想問……你是決心要跳?”
“我……”陳珊珊回首看了一眼,臉色徒然大變,明顯被嚇到了。照這情形,她當真沒有想清楚就鬼使神差地坐上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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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心意已決,我不會阻攔。”我一麵說,一麵扒著圍欄也往下看了一眼。“這麼高摔下去還是水泥地麵,應該不會有什麼痛苦。”
“我不知道。我現在……頭很亂。”
我更肯定陳珊珊不是真的想尋死,她現在需要的不是結束自己的生命而是適當的心理治療。
“如果你還殘存一絲猶豫,說明你正在往錯誤的方向走,那我就不得不阻止你,雖然我不想多管閒事,但遺憾的是,我已經被牽扯進來了,我無法假裝轉身離開,而我本身,也討厭你這種不乾不脆,玩弄生命的人。死亡不是兒戲,對死亡的不尊重,等同於對生命的褻瀆。”
變成情緒宣泄了,意識到這點,我調整了策略。
“要是你徘徊在猶豫不決的邊緣,何不下來先想清楚再作決定。你無須擔心,我不會趁你放鬆警惕的時候突然衝向你,決定權始終在你手上。”
在金燦燦陽光的照耀下,陳珊珊的眼睛閃爍著點點星光——可千萬彆哭出來,哭出來反倒會讓我想推你一把。
“我隻是受夠了。無論是穿越未來還是世界末日,這裡的一切我都受夠了。”她說著雙手捧臉,果真哭了出來。“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就是不能好好相處,明明我們經曆的事情是一樣的,為什麼大家不能攜手共進,非得要你死我活。”
“我的小學同學大多都是爛人、渣滓、垃圾,你根本無從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如此無聊、如此頑劣、如此……惡毒。我初時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後來才知道是人性本惡。我開始勸說自己,‘這個世界充滿各色各樣的人,正因如此,世界才會豐富多彩’,我以為這是一種樂觀精神,但漸漸地,我懷疑自己隻是阿q精神。人在浮塵中微不足道,我一個人的想法除了麻痹自己根本改變不了什麼。我開始想,如果人都能讀取彆人的想法,是不是就可以互相理解了。很可惜,我們不是三體人。你要是覺得這個世界不合你所願你就跳吧,這不是一種錯誤,也不是一種懦弱行為,你的生命你擁有最高的決定權,你的一生始終掌握在你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