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天京新城的冬小麥迎來了一個大豐收。雖然去年少雨,灌溉不力的旱田收成不好,但範家莊附近的河流沒有斷流,楊鵬的旱田依靠三條河流灌溉,都喂飽了水,一個冬天過去後收成不錯。德遠新村的倪老大也獲得了一個豐收。他是個好把式,懂得犁田多深為好,懂得何時該上肥,種的旱田每畝地收了一石二鬥糧食。他和媳婦佃租四十畝旱田,到四月份竟收了四十七石的麥子。
棉襖錢和農具錢去年就和城主大人結清了。今年隻需要扣掉給城主的地租十四石一鬥糧食,扣掉一石二鬥的耕牛銀子,再扣掉還給城主的一石房子錢就可以了,倪老大能留下三十石七鬥的糧食。倪老大家裡四口人敞開肚子吃,一年吃十一石麥子,倪老大還能結餘十九石七鬥糧食。留下二石糧食做今年冬小麥的種子,倪老大還有十七石七鬥糧食結餘。
如今距離契丹入寇已經近兩年,滄州的糧價恢複了正常,差不多是二兩銀子一石。在城主大人的平價糧店裡,倪老大用十七石七鬥糧食換了三十五兩四錢銀子。這是一大筆銀子。揣著三十五兩銀子回家的時候,倪老大都有些緊張,生怕遭了賊。這年頭一套棉布夏裝隻要四錢銀子,一套冬裝襖子也隻要一兩五錢銀子,一隻活雞隻要一錢銀子。三十五兩銀子可以讓倪老大全家人什麼都不缺,過上小康的日子。這收入水平,已經和楊鵬作坊裡的工人差不多了。
楊鵬的水車和灌溉渠改變了一萬農民的命運。大宋並不缺田缺地,缺的是組織能力和水利工程,缺的是打敗覬覦者的力量。楊鵬有力量擊退附近的覬覦者,有力量保護自己的產業,他稍微組織一下水利工程,就讓農民們脫貧致富了。
農民有錢了除了買地就是蓋房。倪老大換了銀子回來第二天,就去找泥瓦匠,準備擴建家裡的房子,然而倪老大發現自己去晚了,駐紮在範家莊的二千泥瓦匠早就被大豐收的農民們雇完了。喜獲豐收的農民們第一反應全部是擴建房子。倪老大想約泥瓦匠,必須排隊了。倪老大搖著頭回到了自家的院子,卻看到表兄孟有三帶著他家媳婦坐在了自家屋子裡。
倪老大一看見表兄來了,就知道了表兄的來意,大聲說道“表兄你等等,等我去買隻鴨來招待你!”倪老大二話不說,就去鎮上的集市上買了一隻鴨招待孟有三——自從去年春小麥成熟,農民有了收入後,德遠新村北麵兩裡處就形成了一個小鎮,鎮上有賣菜賣肉賣雞鴨的,服務附近幾個村子的富裕農民們。
到了今年冬小麥喜獲豐收後,農民們更富,這個小鎮就更加熱鬨了。鎮上的屠夫每天都要殺一頭豬,賣雞鴨的更是罪孽深重,也不知道一天要殺多少雞鴨。晚上,在倪老大的屋子裡,倪老大家四口人和孟有三夫婦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有乾炒臘肉,有紅燒鴨子,有各種蔬菜,有鎮上買的米酒,還有管飽的米飯。
孟有三夫婦兩人苦慣了,一下子看見這樣的飯菜直流口水,狼吞虎咽吃得嚎叫,仿佛餓了幾天。那副樣子,把倪老大的兒子嚇得都不太敢夾菜吃。倪老大一家四口雖說不是天天吃肉,但這個月豐收後,每三天也是吃一頓肉的。倪家人看到一桌肉食要淡定得多,和狼吞虎咽的孟有三夫婦比起來,檔次一下子就出來了。最後倪家四口人似乎是覺得孟有三夫婦太苦了,不和他們搶食,隻夾了幾塊蔬菜吃了一碗飯就放下了筷子。
孟有三還沒反應過來,一邊往嘴裡塞肉一邊說“吃呀,你們怎麼不吃肉?”倪老大喝了一口米酒,淡淡說道“你吃,我們早上吃過了肉,現在沒食欲。”孟有三看見倪老大喝酒了,這才想起自己麵前有一碗酒,趕緊舉起來喝上一口。香醇的米酒入肚子,孟有三滿足地哈了一口氣,大聲說道“驢毛球,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寶坻那邊太苦了,今年過年我都沒吃上肉!”
倪老大笑了笑,用火鐮點著了旱煙,慢慢抽著,等待孟有三吃完飯。孟有三一臉懵懂地看著抽旱煙的倪老大,暗道倪家這也太富了,連旱煙都抽上了。自己也隻在村裡的老爺那裡見到過一次這種旱煙,還從來沒有抽過。
在倪家看到的種種不同,讓孟有三有種被震懾的感覺。要在以前看到倪老大抽煙,他肯定一聲倪呆子就把旱煙搶過來抽幾口。但現在看著富裕的倪老大,孟有三有一種階級差距的感覺,仿佛是看到了村裡的老爺,一時不敢動手。孟有三這才想起自己吃肉的樣子太丟臉了,放慢了手上的筷子,吃得慢一些了。
倪老大一邊抽煙一邊等著,直到孟有三打了個飽嗝放下了筷子,倪老大才說道“表兄和表嫂一起來我家,是來要我做保的吧?”楊鵬的一萬佃農十分富裕,名氣已經傳到了附近接鄰的幾個縣。附近的貧苦佃農都希望能到天京新城給楊鵬種田,想來的人太多。所以楊鵬這次招募的第二批農民,要求必須有第一批農民做保,確定沒有混進奸細才招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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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三眼巴巴地想進天京新城做事情,當然就隻能來求倪老大為他做保了。如果沒有倪老大做保,孟有三再想做楊鵬的佃農也進不了天京新城大門。倪老大舔了舔嘴唇,說道“實話給你說吧,表兄,來央求我做保的親戚已經有五個了。你這是第六個。”頓了頓,倪老大說道“但是按城主大人的規矩,我今年隻能保一戶人家。我保誰不保誰,這裡麵都是難辦的!”
孟有三眼巴巴地看著倪老大,說道“倪老大,我們從小一起玩大的,你不保我進莊說不過去!”倪老大抽了最後一口旱煙,就在桌子腿上敲了敲,把旱煙裡燒儘的煙草敲了出來,說道“你說得對,我們一起玩大的。從小到老,你雖然瞧不起我叫我倪呆子,但是從來沒有欺負過我!而其他人,都因為我是老實人占我的便宜!”
倪老大把旱煙放在桌子上,說道“所以,我就保你孟有三一家了!今年就到慶雲縣去種四十畝有水渠的旱田!”“真的?”“還能有假?明天我就帶你去城裡畫押做保!”孟有三聽到倪老大這句話,興奮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蹲在了椅子上,大聲說道“倪老大,你夠義氣!”
倪老大一句話改變了孟有三一家人的命運,孟有三夫婦怎麼能不興奮?孟有三的媳婦緊緊抓著孟有三的褲子,眼睛裡激動得流出眼淚來了。“孩子他爹,這下好了,能吃飽飯了。”孟有三看了看媳婦一眼,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抱著媳婦的腦袋說道“孩子他娘,這下就要過好日子了!我們兩個女兒不會挨餓了!”
倪老大看著激動成一團的孟有三夫婦,沒有說話。他從煙袋裡又掏出一些煙絲,放在煙鬥口裡點著了,慢慢地抽了一口。
不過楊鵬對山賊的事情不太關心,楊鵬更關心的是自己領地的建設。到了四月份,楊鵬派到南洋尋覓紅薯植株的士兵已經帶著株苗和會種紅薯的兩名農民返回,楊鵬讓他們在收割完冬小麥的土地上種一季紅薯,試驗小麥和紅薯輪作能收多少紅薯,再看看輪作紅薯會不會讓小麥產量下降。
另一方麵,到了四月初,楊鵬新雇傭的二千多戶新佃農已經到位,開始在慶雲縣的河流邊修建灌溉渠,要搶在冬小麥播種前把灌溉渠修好。兩千多戶新佃農都是老佃農做擔保招進來的,大多是寶坻和附近州縣的佃農,原來租種地主家很少的土地,生活貧苦。聽說到楊鵬這裡有好日子過,這些佃農收獲完上一季冬小麥,交完租後就把家搬到楊鵬這邊了。和第一批難民不同,這些搬家過來的佃農是帶著家當搬過來的,什麼都有,楊鵬不需要分發棉衣棉被,隻需要分牛分屋子就可以了。
不僅這兩千多戶新佃農在修建灌溉渠,原有的兩千多戶老佃農也加入了修建灌溉渠的大軍。現在是農閒時期,老佃農沒有什麼事情。楊鵬給他們每人每天六分銀子的報酬,這些老佃農就紛紛過來賺銀子,幫忙修水渠。楊鵬本以為新田開墾工作會很順利,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幾個原先答應給楊鵬修建灌溉渠的河邊大地主突然變卦,說不願意拿楊鵬的高額補償,不讓出土地給楊鵬修灌溉渠了。
楊鵬新開墾的土地是在河邊稍遠地方的,要灌溉必須在河邊的現有田地上修建灌溉渠。這些灌溉渠必然經過河邊的田地,多少要占用一些現有的田畝。楊鵬本來以每畝地二十兩的價格給灌溉渠占用的土地做補償。但如果河邊的地主不同意這個價格,楊鵬的灌溉渠就沒法建設,新田就開墾不出來。
楊鵬聽到這個消息時候愣了愣,暗道這些大地主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和自己作對?自己可是剛剛在三縣大殺八方,收取了商稅的人物。灌溉渠是楊鵬的大事,如今李植佃農已經招募好,新田開不出來場麵無法收拾。楊鵬帶著鄭暉到河邊看了看,準備處理這個問題。
鄭暉領著楊鵬來到了月牙河附近,騎上了一座較高的小土丘。隻看到那條彎彎的月牙河從西麵流過來,穿過兩岸阡陌交錯的農田,緩緩流向東麵。河流兩岸一百多米內都是旱田,此時冬小麥已經收割,土地空閒著。鄭暉指著月牙河說道“大人你看,從西麵三裡到這東麵四裡的近千畝旱田,都是劉家的。就是劉家帶頭不配合我們的水渠建設,其他幾家大戶人家在劉家帶頭後,也鼓噪著拒絕我們的水渠建設,我好話說儘了,他們就是不同意。”
楊鵬想了想,說道“提高一些補貼呢?”鄭暉說道“大人,我怕這不是錢的問題。這些河邊旱田靠挑水灌溉,一畝也就值十多兩銀子。我已經和劉家說了,願意出二十五兩一畝補貼他們,可劉家還是不同意。我怕這劉家不是要補貼那麼簡單。”
楊鵬低頭想了想,問道“這劉家什麼背景?敢帶頭挑事。”鄭暉說道“據說家裡兒子是湖廣巡按禦史。”楊鵬啐道“好大的官啊,巡按禦史,正七品呢,莫要想要刁難我們敲詐一筆?”鄭暉說道“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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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鵬大聲說道“走,去見見這個劉家的人。”兩人騎著馬帶著家丁,舉著天京新城的旗牌,打著五方旗,往慶雲縣劉家的宅子騎去。騎了一個時辰找到了劉家的宅子。那劉家宅子坐落在一個村子北麵,前後五進,高牆深院氣勢非凡。院子門口立著一個三重簷的門樓,擺著兩隻張牙舞爪的大石獅子,一看就是權貴人家。
楊鵬暗道這禦史很有錢嘛,這銀子是貪來的還是搶來的?宅子的側門是開著的,一個高大的家丁站在門口看門。楊鵬讓家丁把自己的名帖送上去,那個家丁看了楊鵬一眼,就進去報信了。過了一會,那個家丁出來請楊鵬進院子。楊鵬帶著鄭暉和兩個士兵走進院子,看到一個垂垂老矣的老翁帶著十幾個家人已經等在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