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初帆飛速地衝下了樓，他家住在六樓，下樓梯時他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是跳著下去的，每到一次樓梯的轉角，就緊緊抓著老式鐵扶手讓自己的身體靠著慣性甩過去。
這樣的下樓方式一旦踩空後果是不敢想象的，可少年心裡的那股子激情讓他必須爭取到這短短的幾秒鐘時間。
到了小區門口，他遇到了自己家樓下的李大爺，那是田玉的老同事了，現在早就已經退休。
他的女兒比周初帆稍微大那麼幾歲，現在已經去到溫州市裡麵買了房子定居下來，留著自己老父親還在永嘉養老。
周初帆自從上大學後就再也沒見到過李大爺的女兒回來，甚至過年也是一樣。
李大爺這人好麵兒，跟街坊鄰居說的都是自己女兒出息了，在市裡麵買了大房子，工作忙不回來不打緊，找了一個很好的女婿之類的話。但其實田玉在閒聊的時候和周初帆說過，李大爺的女兒其實在市裡麵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收營員，所謂的買了大房子也隻是和她老公租的房子而已，而她老公隻是市裡麵的一個十分普通的上班族。
倒不是田玉嫉妒說閒話，而是她有一次去市裡麵的時候好巧不巧地撞到了李大爺的女兒，作為多年的老同事，對方自然也是認識田玉的。
攀談之間就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不過田玉隻跟周初帆說過這件事情，李大爺現在依舊是街坊鄰居眼裡羨慕的老人，女兒出息就行。
“小周啊，你這麼急匆匆的乾什麼去啊？”李大爺跟周初帆打著招呼，他正好買完菜回來，手裡提著兩袋小菜。
“李大爺，我出去買點東西。”周初帆笑嗬嗬地回答著，他不反感對方，相反他挺喜歡這位老人的。
小時候自己爸媽工作忙，是李大爺把他接回家裡讓他留在家裡解決夥食，李大爺家裡有電腦，那是他女兒的電腦，作為客人李大爺總是會讓自己的女兒把電腦讓給周初帆玩，小時候的周初帆哪裡懂得這些，他覺得隻要有電腦玩就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事情。
“你跑慢點啊，這麼熱的天到時候中暑了咋辦呢！”李大爺樂嗬地從手中的袋子裡拿出了幾個剛剛買的水果，都是那種可以直接上手就吃的，“來拿著，剛剛買的，可甜了，你帶幾個回去給你媽媽也。”
周初帆婉拒了對方，讓李大爺自己留著吃就好了，隨後隨便閒扯了幾句便匆匆跑出了小區的門。
李大爺看著周初帆跑遠的背影，眼裡露出了一絲的羨慕。
一家專門賣家電的商城裡，周初帆此刻正在賣空調的專場轉悠著，他打算給家裡安添一台好一些的空調，這幾年夏天越來越熱了，曾經隻在網上看到的詞語，這幾年已經開始逐漸步入了現實。
去過雲南之後他發現了，原來全國的夏天是不一樣的，溫州沿海濕潤，夏季天氣悶熱吹過來的風都是濕漉漉的感覺，不似當初去昆明時，隻要站在陰涼處就不會熱，吹來的風也是真正的涼風。
家裡的老風扇已經不行了，雖然田玉常說有電風扇就是舒服點，但是他自己吹過，除非風力夠大，不然吹過來的風也依舊是熱風。
家裡並不算大，買一台跟酒店房間裡空調差不太多的就可以了，他都想好了，要不放在客廳，要不就放去田玉和自己爸爸的房間裡，自己的房間自己就還是用小風扇就足夠了。
導購員看著周初帆年紀不大的樣子，對於介紹空調的品類也沒有那麼高的熱情。
小地方就是這樣子的，大家難免會看人下菜碟，周初帆已經習慣了，他來的路上已經查好了攻略，幾個重要的參數，自己對一對就可以了。
“這個怎麼賣的？”周初帆找到了心儀的產品，朝一旁的導購問道。
“這個三千八百九十九。”
“有什麼優惠活動嗎？”
“沒有，就是這個價格。”
導購很乾脆，語氣裡似乎還帶著一些不耐煩。
周初帆沒在意，他心裡在盤算著價格，同時拿出手機上某東看了看網購的話需要多少錢。
大差不差，也就便宜了那麼一兩百，這一兩百到時候還得付給安裝師傅的工錢。
周初帆沒猶豫，跟導購說就要這個了，並且付了送貨到家的價格，全部加起來四千塊了，這幾乎是他小金庫裡全部的積蓄。
這麼看來在他去廣州之前，又得去跑幾天外賣了。
雖然答應了沈悅不再做這個，但現在是迫不得已，他真的沒臉張口跟田玉要錢，哪怕要五百他都說不出口。
導購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和和氣氣地給周初帆弄好了一切，同時還誇讚道對方小小年紀已經是事業有成，獨立自主了。
他沒理會這些虛假的話，看著嶄新的空調心裡第一次湧盛出了一股自豪感。他已經在腦海裡想象到一會回到家田玉看到了空調會是什麼反應。肯定會責怪自己亂花錢，說家裡的電風扇還能用白瞎這些錢乾什麼，說周初帆自己本來就沒多少錢，勤工儉學拿到的錢不如給沈悅買點好吃的，花在他們身上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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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以肯定的是，田玉一定會很開心，很開心看到自己有這份心，這些她自己都舍不得買的東西，周初帆沒有花家裡的一分錢，也是儘了他這個年紀力所能及的最大的孝心了。
搭了送貨的便車，坐在車上往家趕，迎麵吹來的風都是甜的，空調安安靜靜地躺在貨車的後麵，司機大哥叼著支煙開著車，嘴裡絮絮叨叨地抱怨著這個天真熱，才七月份就已經跟前幾年最熱的那幾天能掰掰手腕了。
同時抱怨著生活越來越難了，單子越來越少了，現在年輕人都選擇了網購，線下購買的單子大多都是老一輩的人，他們舍不得花這個錢送貨上門，舍得花這個錢的也不會還留在永嘉這個小地方。
周初帆望著窗外一聲不吭，司機大哥的話被他左耳進右耳出。
永嘉算是小地方嗎？在自己見識過大城市的繁華後，他覺得確實算是一個小地方，畢竟現在為止永嘉也隻是一個縣而不是市。
但在他看來，這座小城市埋藏了他許許多多的記憶，路過的街口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小時候牽著田玉的手，嚷嚷著讓媽媽給自己買肯德基吃的畫麵。那個時候肯德基是種新鮮貨，能吃上一頓肯德基可以在班上炫耀很久。
周初帆也逃不過男孩子成長階段的虛榮心，那時候他不知道什麼叫做貴，不知道一頓一百塊的肯德基其實是家裡兩天的生活費。
回頭看看現在大家玩的梗，瘋狂星期四v我五十，隨口而出，可在他這個家庭長大的孩子，彆人輕而易舉拿到的五十塊錢，對他小時候來說卻是需要精打細算的存在。
“你工作了莫？我看你年紀也不算大。”司機大哥可能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叨叨太無趣了，便開始找著周初帆搭話。
“沒呢，九月開學大三。”周初帆默默回答道。
“大學生哦，在哪裡讀大學啊？”
“杭州。”
“杭州是個好地方哦，我兒子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杭州啦，可惜他讀書不用功，最後也隻能去市裡麵讀個大專。”司機大哥沒什麼文化，還停留在能讀大學的未來就肯定是當大老板的思想上，“讀的什麼專業啊？”
“材料。”
“那就是當工程師嘍？”
“算是吧。”
“哎，我就經常跟我兒子說，好好讀書好好讀書，不然以後就隻能像你老爸一樣做體力活。”司機大哥開始念念叨叨了，這些話在周初帆聽來有些難受，“現在這個是年代啊，不讀書就沒有好的出路啊，我們這代人苦了一輩子了，總不能自己的孩子還像我們一樣繼續乾這個吧？”
“這空調是你買給家裡人的吧？哎我兒子要是能有你這麼懂事就好了，他現在還在經常找我伸手要錢呢”
“動不動就是幾百幾千，我的錢就好像是大風刮來的一樣呢”
周初帆沒再作聲兒，這些話聽的他心裡很難受。
曾經在政治課上，老師提問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什麼，他到現在為止都記憶猶新，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求和不充分不平衡的發展之間的矛盾。
這句話老師說很重要，他就記住了，記到了現在。
那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這個矛盾已經被消除了，大城市的光鮮亮麗讓他快要忘了原來還有這麼一個矛盾的存在。可當他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這個矛盾還沒有被消除，反而越來越尖銳。
回想自己身邊的朋友，長時間的相處讓他快要忘了自己其實也隻是這主要矛盾當中的一員，難怪都在說人這一輩一定要去更高更遠的地方看看，去開闊下眼界，現在他終於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到了小區門口，他讓門衛大爺將貨車放進去。
到了樓下，在司機大哥的幫助下，兩個人將空調開始往六樓抬。
這個司機大哥不僅是送貨的，還是幫忙安裝的。
來到家門口，周初帆已經聞到了家裡飄出來的那股子香氣，在上樓的時候他就聞到了其他家做飯的味道。
“你回來啦？我這時間算的剛剛好，快坐下來吃”田玉聽到開門聲，開開心心地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招呼著周初帆吃飯，結果就看到了自己兒子抬著一個空調走了進屋。
“你這是乾啥啊？”田玉既欣喜又驚訝，“這是你買的啊？”
周初帆點了點頭，露出一抹笑意“是的，我之前在杭州上學那會兼職賺了點錢，想著給你和我爸買台空調。”
“家裡的風扇不行了，這幾年越來越熱了，沒啥用了。”
田玉瞬間紅了眼眶，那台不算好的空調靜靜地躺在地上，等待著司機大哥安裝起來。
“你花這個錢乾什麼啊！你本來讀書就要花錢！自己賺了錢就留著給人家悅悅買點吃的，對人家好一點啊。”田玉果然說著最開始周初帆預想的那些話，“我跟你爸吹什麼空調啊，那個電風扇挺好的不用浪費這個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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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田玉就跟司機大哥說把空調裝到周初帆的房間去，結果被周初帆果斷給攔下來了。
“裝到你和我爸那間吧，本來就是給你們兩個買的，我一年就在家裡待那麼幾個月，用不上。”周初帆開口說著，然後不顧田玉的阻攔，給司機大哥下達了死命令。
司機大哥看著你推我就的母子二人，笑嗬嗬地打趣道“大姐你就沒必要謙讓了，你兒子這麼懂事你應該開心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