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閭城內的喧囂隨著最後一支抵抗力量的全軍覆沒而消散。
站在闔閭宮的宮牆上,楚王負芻目光複雜的俯視著腳下這片土地。
為了成為這片土地的王,他謀劃了十餘年,隱忍了十餘年,與各方勢力勾心鬥角、暗通款曲,甚至殺死了血脈相連的大哥二哥。
他才剛剛奪取王位兩年多!
這片土地的主人,便已不再是他。
“蹬!蹬!蹬!”
伴著沉重的腳步聲,嬴成蟜、楊虎、王翦和楊端和領著一眾家兵部將踏上宮牆。
楚王負芻麵露複雜。
嘴唇蠕動了幾息,才終於說出準備良久的話語“秦……”
然而嬴成蟜卻沒有理會他,隻是向著莊仇等人拱手一禮“有勞諸位袍澤用命!”
看著好似從血湖裡撈出來的嬴成蟜,莊仇露出會心的笑容,拱手還禮“全賴秦長安君信任我等,我等方才能竟此功。”
“秦長安君於我等的恩義,我等皆銘記於心,永世不忘!”
梁敢等人也吵嚷熱鬨的高呼“秦長安君恩義,我等永世不忘!”
歡呼間,所有倒戈軍都張大雙眼,偷偷打量著這位名震楚地的仁義君子。
嬴成蟜笑問“還口稱秦長安君?”
嬴成蟜實際擁有長安鄉作為食邑,號長安君。
而趙國雖然根本沒能掌握長安鄉,趙王卻曾令一人遙‘領’長安鄉,也號長安君。
天下間類似的情況比比皆是。
為免誤會,若兩人分屬兩國,便會在口稱對方封號時前綴國號。
莊仇一怔,旋即與一眾倒戈軍齊齊拱手高呼“拜見長安君!”
這一次,他們不再在嬴成蟜的封號前綴上國號,也第一次將自己視作秦人。
嬴成蟜笑而頷首“這就對了!稍後會有軍法吏為諸位簿籍,諸位自今日起便是秦人!”
旋即嬴成蟜麵露肅色“諸位袍澤立下的軍功已由軍法吏統計完畢,稍後還請諸位袍澤將斬下的頭顱交給軍法吏以驗首功。”
“我大秦律法嚴明,該是誰的頭顱,就是誰的頭顱,切不可謊報!”
“暴首三日無人質疑後,本將會即刻論算軍功、封爵擢位。”
“封賞所得的田地、房舍和糧食也會在月內送達諸位家眷手中。”
“今夜本將便會撰寫軍報,為諸位袍澤請功!”
“諸位袍澤為此戰首功,待還朝之後,大王應會另有封賞。”
梁敢等人聞言大喜。
他們不止做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事,還有功勞和賞賜可拿。
長安君,果然仗義!
所有倒戈軍以更加洪亮的聲音高呼“拜謝長安君!”
嬴成蟜還以一個笑容,便轉而看向楚王負芻,拱手一禮“秦軍主帥、秦長安君、秦公子成蟜,拜見楚王!”
王翦等人也齊齊拱手“秦上將軍將軍裨將軍,王翦楊端和楊虎,拜見楚王!”
被無視半晌的楚王負芻拋卻了腹稿,冷然而威嚴的看著嬴成蟜“見王不拜,卻轉而去與叛將交談。”
“秦國王室的禮儀,果真讓寡人大開眼界!”
嬴成蟜直起身來,無語的看著楚王負芻“降而不肉袒、銜璧。”
“無百官衰絰,亦無士輿櫬。”
“本將已經兩度接受一國君王請降,自問對於接受君王請降這種事也算頗有心得。”
“然,楚王請降的方式,亦令本將大開眼界!”
王翦、楊端和等人儘數嘴角抽搐。
尋常將領能滅諸雄之一就已足夠名留青史、三代吹噓了。
結果嬴成蟜來了句對接受君王請降頗有心得?
這是什麼頂級凡爾賽!
偏偏,嬴成蟜是真的詫異。
楚王負芻又不是沒有準備時間,結果還是這麼不按套路的請降,搞得嬴成蟜都不知道該稱呼他為楚王還是熊負芻了!
楚王負芻沉聲而喝“寡人固然請降。”
“然,寡人依舊是大楚的王!”
“此戰固敗,寡人卻非是敗於你長安君,而是敗於我大楚逆臣!”
“即便寡人請降,大楚也不會亡。”
楚王負芻一甩大袖,沉穩堅定的說“而寡人,更不會認輸!”
然而楚王負芻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卻是把嬴成蟜氣的夠嗆“楚王終究是一國君王,怎的連朝臣都管束不住!”
“楚王登基之前分明與諸百姓交往甚密,更是得諸百姓臂助!”
“登基之後,也與諸朝臣相處甚歡,親密無間!”
“怎的就於現下生了嫌隙,令得群臣不聽從楚王號令?!”
楚王負芻眸光一凝,冷聲嗬斥“敗則敗矣,長安君何故羞辱寡人!”
“即便寡人請降,寡人也終究是王!與秦王政平等的王!”
“爾不過是一封君,若麵對秦王政,亦敢口出如此惡言乎!”
楚王負芻說的沒毛病。
即便他請降了,他也是王,是與各國君王處於同一級彆的王,不可受辱!
楚王負芻這番威脅對於王翦、楊端和等將領而言都有用,獨獨對嬴成蟜沒有半點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