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布滿崗哨的軍部要員家屬區,一幢麵積雖然非常大,但卻幾乎沒什麼布置的小彆墅裡。
“伊莎?”
看著抱住巨大的毛絨玩偶,怔怔地坐在沙發上出神的女兒,身量高挑的中年婦人擔憂地走過去,先是用下巴試了試女兒額頭的溫度,隨後將她擁在懷裡,語調輕柔地詢問道
“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感受到了熟悉的溫暖懷抱後,回過神的女警察搖了搖頭,隨即反手摟住婦人的腰肢,將臉深深地埋在了她懷裡,悶聲回答道
“我其實挺好的,就是……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不太順利……”
“這樣啊。”
聽見女兒並沒有生病,中年婦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隨即一邊輕撫著女兒柔順的長發,一邊輕聲詢問道
“還是上回萊恩家的事?他們還在拒絕調查?”
“不是,這回是另一件事……”
“我也不管你是從哪兒聽來的了,但這些話你和媽講一講就好,千萬彆在你爸爸麵前說這些……”
“沒有誰教我,這是我自己想的!”
聽見女兒嘴裡說出來的話後,麵色慈和的婦人不由得微微一怔,隨即表情立刻嚴肅了下來,皺著眉冷聲道
“可是他就不能……”
“六年前那次衛國戰爭,是你爸心裡永遠的痛,而眼下軍部的問題真的太大了,再放任不管或者攤上一個無能的繼任者的話,六年前的事情早晚會再一次重演,他真的不能撒手。
但他終究隻有一雙眼睛,做不到盯著所有人,所以就算做了再多準備,也還是免不了會出現這種事……
“就算不是他提出來的,但這種離譜的決定能被通過,他最起碼也是默許了!既然做了就該……”
媽,你知道麼?現在還在領撫恤的,很多都是六年前那場衛國戰爭留下的烈屬,甚至還有父母雙亡的孤兒啊!
回憶著這一年間越來越沉默寡言,身形變得越來越消瘦,連脊背也慢慢弓了起來的丈夫,中年婦人拉住女警察的手,語調微顫地道
“你也知道,軍部近些年開銷太高,王國財政已經快支撐不住了,所以今年開支被削減了三分之一,你爸爸每天回家都唉聲歎氣……伊莎,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
“媽,我今天碰見了一個人,他父母都死在了六年前的衛國戰爭裡,但軍部這些年發放的撫恤隻落實了三分之一,逼得他十三四歲就要去養家,在夏天的太陽底下扛包,在碼頭的冷水裡泡一天去擦貨船!
“他加入了亂黨,現在成了打入警務部的眼線,今天早上剛攪了我們的抓捕行動,救走了一名參與過刺殺王女的亂黨。”
想起中午那個穿著一身舊大衣,一臉幸福地吃著灑在桌上的布丁的男人,心裡憋得難受的女警察忍不住開口道
喝住了言辭越發激烈的女兒後,中年婦人嚴厲地訓斥道
“你都這麼大了,也該懂事一點兒了!今年出了這麼多情況,你知道你爸要承受多大的壓力麼?不許拿你的問題再去給他添亂!”
“但是伱以前……唉!算了……”
“軍部有整整四十七個部門,每個部門的開銷都不小,可以削減開支的地方明明那麼多,為什麼非要在撫恤金上動手?
“好吧……”
他們中的很多人,根本就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幾乎就指望那點兒撫恤金過活,軍部那邊提前停發撫恤金,不是等於在逼他們去死嗎!”
女警察滿眼不滿地道
“……”
看著死死抿住嘴唇,明顯已經犯起了倔性子的女兒,中年婦人不由得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隨即重新放低了音量囑咐道
抬頭望了望二樓空蕩蕩的房間,想起了六年前犧牲的長子後,中年婦人眼泛淚花地道
“……”
看著明明懷裡抱著柔軟的玩偶,但看著卻像隻翹起了刺的刺蝟一樣,已經做好了紮人準備的女兒,中年婦人隻得柔聲勸道
“這回我應該能問了吧?我現在就想知道,這種臟心爛肺的提案,他到底是用什麼心情簽的字!”
媽知道,提前停發撫恤是很過分,但你發現了麼?從扛起了這個擔子到現在,也就大半年的時間,你爸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半兒,幾乎快要被軍部那些事兒熬乾了。”
回憶了一下中午看到的場景,以及對“裡昂·萊恩”這個人的調查結果後,女警察從母親懷裡抬起頭,眼神有些複雜地道
“伊莎!”
等被推回自己的房間,抱著玩偶躺在了柔軟的床墊上後,已經十分疲累的她,卻沒像往常一樣安穩地入睡,而是怔怔地看向了天花板上的吊燈。
“所以現在不是我給父親添麻煩,是他給我添麻煩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