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個太監遠遠跑來,喘籲籲的拍手兒,早就等著的太監會意,都知道這是貴妃輿駕來了的信號,各自按照方向站好。
正悄摸放鬆的侍衛們也各歸崗位,執槍立戟,挺拔矗立。
寧榮街也變的肅然起來,除了索索的衣料摩擦聲,和踏踏的腳步聲,再不聞其他。
賈赦複領闔族子侄在西街門外,賈母領闔族女眷在大門外,站立迎接。
靜悄悄的等了好大會,噠噠的馬蹄聲響起,兩個紅衣太監緩緩的走來,至西街門下了馬,將馬趕出帷幕之外,便垂手麵西站住。
過了一會又是兩個,如法炮製一直來了十來對,才聽到絲竹鑼鼓樂聲。
不必說,這自是儀仗將要到達無疑。
所有人心中頓時肅然一凜。
隨著樂聲漸近,一對對繡龍畫鳳雕夔的旌旗和雀尾稚羽的掌扇出現街角,緊隨其後又是一對對焚著禦香的銷金提爐,縷縷青絲從蓋子的空隙中飄出,又隨著行動之間的風飄散,香滿寧榮街。
人過留香,又來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值事太監們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垂首小步跟進。
這一對對,一排排,一列列,仿佛沒有儘頭一般,過起來便沒完沒了。
但眾人卻絲毫沒有不耐,隻覺皇家威儀聲勢浩大,恭敬又重了三分。
待前麵走過,後麵方來了轎輦,一頂金頂繡鳳版輿,金黃儘顯富貴,由八個大力太監抬著,宮娥隨駕左右,正緩緩行來。
賈赦、賈政等知是貴妃娘娘至,有太監提醒,連忙路旁跪下侯迎,烏泱泱一片,直到輿駕行過方才在起身。
元春端坐轎中,忽有所感,抬手將轎窗上的簾子撥開一條縫,搭眼一瞧,隻見外麵正行過一戶大門緊閉,侍衛持槍挎刀默然守護的府邸。
元春抬眸,赫然是敕造遼國公府!
禦筆親書的大字,在滿街燈燭的映照下,明晃燦爛。
不知是刺到了心,還是晃到了眼,元春倏然掉下淚來。
“大妹妹……”
“季節輪轉,周而複始,非人力可扭轉,四時如此,榮辱亦如此。”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盛極則必衰。”
“望娘娘珍重己身。”
“不敢當娘娘之稱。”
“從今往後,您做您的賢貴妃,臣做臣的遼國公,彼此再無瓜葛……”
“娘娘身份貴重,臣不配。”
一幕幕,前事曆曆如走馬觀花。
一聲聲,往日種種亦音猶在耳。
元春頹然落手,轎窗小簾再次隔絕世界。
簾子可以歸於原位,可她如何能回到過去呢?
昨日因,今時果,她已經回不去了,也不允許她再回去。
帝王心思難測,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她既然做到了這個位置,便沒有了退路,哪怕再難,也隻能往前走。
元春蘸拭眼淚,輕輕吐出一口氣,恢複了賢貴妃的姿態,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輿駕過遼國公府,至榮國公府,賈母等人在太監的指揮下跪迎。
待輿駕行過,幾個太監飛跑來,扶起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