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
宋回涯倚在窗邊聽了一會兒,發現全是彼此恭維的廢話。
推杯換盞間,宴席將儘。魏淩生手不穩當,將杯子一撇,按住額角,擺出一副頭疼欲裂的表情。
侍衛已被打發出去,嶽縣令隻好憑自己察言觀色的本事,硬著頭皮為其策應。
他在席上也小飲了兩杯,然不敢喝醉,此時隻裝出醉意迷離的模樣,過去半靠在魏淩生身上,口齒不清地道“我家公子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
魏淩生羞愧抬頭,借問時辰,表示衙門後院被人燒毀,今夜暫無落腳之處,能否在府上暫住一宿。
於老同他客套幾句,招手叫來仆從,領他下去休息。
嶽縣令屁股著火似地想走,巴不得能早些逃離魔窟。奈何使不出力氣,彎腰扶了兩下沒扶起人來,隻好讓開位置,由侍衛緩慢攙扶魏淩生出門。
年輕小仆碎步在前頭引路“幾位貴客,請這邊走”
宋回涯閃身退至牆後,待看清幾人去向,蜻蜓點水似地往牆上一攀,迂回繞到數人前頭。
沿著小徑直走,便能清晰看到一處院落。一牆之隔便是街巷。人都不撤去,院外還守著數十上百的青壯。夜裡壓著嗓子熙攘,肖似成群的蚊蟲在震鳴。
宋回涯先一步從窗口跳進屋內,隱匿聲息,躲進角落。
嶽縣令快跑著上前推開房門。侍衛將人放到床上,回頭衝正忙著點燈的中年男人使了個眼色,催他快走。
“不如我也留下吧。”嶽縣令哭喪著臉道,“我今夜不敢睡啊”
他提心吊膽了一晚上,兩腿虛軟得不像話,先前走來那酩酊顛倒的姿態,起碼有九成是真。豈敢獨自離開
侍衛抬起手刀,善解人意地道“那我幫忙打暈了你”
嶽縣令閉上嘴,耷拉著腦袋掩門離開。
魏淩生支撐著站起來,坐到圓凳上,給自己倒了杯水。
侍衛迅速將屋子周遭檢查了一遍,回來輕聲道“主子,書房、後院都未找到什麼東西。有一間密室,沒有鑰匙,未曾探查。西麵偏院,關著一群女人。門外有人看守。我看仆從送去的飯菜推測,大概十來人左右。”
魏淩生嗓音乾澀道“城裡的宅院,如何會有關人的籠子。燒了吧。”
侍衛“是。”
魏淩生又道“義莊或是郊野,應當有不少屍體,你去斂了回來。”
“是。”
魏淩生頓了頓,又補充了幾處細節,教他如何安排。
盤平城幾大豪商蛇蟠蚓結,得攝權柄,已成禍患。隻能分而化之,才能撼其根基,不傷民生。
他心中權衡再三,戒驕戒躁,自覺沒有錯漏,才鬆下口氣。點了點頭。
侍衛全盤思量了遍,猶豫問道“屬下命人先去彆處弄些動靜,暫且將外麵的人引開”
幾位士紳離去,該各自帶走一批護院,可留下的仍不算少數。要帶著那麼多屍首進出替換,不引
打手注意,他心下沒有把握。
黑暗中響起一道聲音“你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侍衛倏然驚起一身寒毛,握住劍柄,就要出鞘,又被魏淩生按了回去。
宋回涯大搖大擺地走出來,說“我幫你。”
侍衛下意識瞥了眼窗口,又不信邪地望向頭頂。
宋回涯洋洋得意道“笑話,偷雞摸狗可是我所長,能叫你發現,我這十多年江湖就算白混了。”
侍衛“”江湖人罵她一聲賊,委實不算太冤枉。
“走吧。”宋回涯招呼道,“雖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麼,可既是救人性命,我合該也要出一分力。人在哪裡”
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縱是賺著流水似的金銀,也實難請到什麼真正的高手。大多是連半桶水都裝不滿的平庸之輩。
宋回涯踩著輕功一路走去,都無人聽出她的動靜。
隻是這什麼於大掌櫃想必貪生畏死得很,從花園到長廊皆掛滿燈籠,將整座宅院照得亮如白晝。稍有人影閃現,便容易顯出蹤跡,平添許多約束。
宋回涯往簷頂上一翻,身形輕如風箏,牽在陰影處,一路飄至後院柴房。
先用迷煙將裡頭的人放倒,再繞去前門,一掌利落劈在看守仆役的後脖頸,托著他腦袋輕輕放倒在地,熟練地溜門撬鎖,進去逐一將人搬出。
一番動作行雲流水,不知情的人還當她是無事出來閒走。
侍衛驚羨道“宋姑娘,你這輕功怎麼學的也指點在下半招。”
宋回涯上下打量著他,有些看不上“你看看你腰粗體壯,學到頭了,也就是從ha蟆變成螞蚱,彆指望了。”
侍衛被一盆冷水潑得透涼,哀歎了聲,上前忙活起來。
清晨,天際山線外翻起一抹魚肚白,於府後院也猛然躥起一簇紅色火光。
幾聲尖叫將眾人從睡夢中驚醒。
白煙繚繞,濃霧彌漫,不多時便籠罩了半座宅院。仆役們拎著水桶趕去救火,無頭蒼蠅似地亂作一團,顧不上身邊有誰。
等眾人反應過來,睡夢中被困的家仆已被救出,連同一起被搬出來的,還有柴房中關著的十多具屍體。
那些屍體燒得不算焦黑,瞧著更像是被毒煙悶死。燒傷之外,還能看見遍布全身的淩虐痕跡。橫七豎八地擺在街道上。
百姓素來最愛看熱鬨,有些目力極佳的,當場“嗬”了一聲,扭頭與身後人講述,添油加醋,說得繪聲繪色。
護衛們看不過眼,去就近的屋子裡扯出幾塊麻布,蓋在屍體身上。
魏淩生等火勢將要撲滅時才從人群中出來,持刀護衛們立馬上前,將他圍在正中,順道將一乾仆役推了開去。
侍衛站在屍首正中,一手死死按住劍柄,怒不可遏地叫道“主子這群人被鎖在屋中,身上我等劈開木門的時候,已經晚了”
正好於老也在眾人簇擁下趕了過來。魏淩生麵色
陰沉,震怒道“將人給我拿下”
一眾兵將高聲應道“是”
武人鏗鏘有力的吼聲,蓋過了周遭數百人彙聚的嘈雜,如雷霆響徹,一時間真有種浩然堂皇的正氣。
兩名高大護衛箭步上前,趁著諸人尚在怔神,擰著於老雙臂,將他緝拿。
邊上打手遲一步阻攔,後方護衛直接亮出刀劍,嘴裡凶狠呼喝。
打手們苦熬一夜,方又急著救火,此刻還頭昏腦漲,哪曾見過這般陣仗瞪著眼睛左右相視,無人敢率先出頭。
圍觀百姓正生出的兔死狐悲的淒愴之情,以為今次也要同往常一般不了了之,見這幫護衛當真動手拿人,如墮雲霧,渾然不敢相信。
於公雙手被縛身後,兩名武將態度悍戾,強硬將其拖拽到街頭。他越是掙紮,越是鑽心劇痛,到後麵嘴裡隻剩慘叫。
邊上的於小郎君跟著紅了眼,要衝上前來,隻被將士隨手一推,人便跟稻杆子似地倒了下去。
於老怒火衝天,暴跳如雷,尖聲咒罵“豎子找死你這小雜種當真找死你敢動我兒子”
侍衛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塊臟布,直接塞進他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