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公聽他直呼侍中大名,嘴上說得又如此輕巧,麵上怔愣,胸口泛起驚濤駭浪,此時才警醒。
他上前一步,好似虎狼低頭,識時務地收起爪牙之利,扯動著鬆垮的麵皮可憐叫屈道“實在是冤枉,我不知郎君在說什麼。我家中宅院剛叫人放火燒了,現下還不知賊人身在何處。那些人多半也是凶犯殺的,要嫁禍於我。閣下既是京城來的貴人,還請明察秋毫,一定要還我個公道。”
“此事是不是冤枉我不清楚,不過有一事,我知道,指定不是冤枉。”魏淩生輕描淡寫地道,“這些年幾大掌櫃借由盤平地利,克剝軍糧,搜刮民財,單是行賄所用,少說也該有十幾萬兩銀子了吧。”
嶽縣令聽得雙眼圓瞪,暗暗掐算起數字。人是再也不敢留了,兩腳打絆地往外跑去,生怕走慢一步,多聽了幾句,要跟著將腦袋留在這陰濕之地。
護衛錯身一步,擋住他的去路。
嶽縣令抖如篩糠,隻能灰溜溜地滾回去。
魏淩生說到一半,搖了搖頭,糾正道“該是不止。附近城鎮商賈皆遠途繞行,貨與盤平。可這些年盤平官員叫著窮苦,隻向朝廷繳過不到萬兩稅銀。這裡頭的賬目,怕隻有於公還算得清楚。我給你一杯茶的時間,要不要棄暗投明,為朝廷誅戮這幫蠹蟲,全看於公一念。”
於老心存僥幸,還大叫著道“閣下高看我了哪有那麼多銀錢”
魏淩生從容不迫地喝了口茶,兀自道“天時不祥,地道不宜。兵疲於外,民貧於內。是以朝廷放任多年,以換朝夕安穩。可到底是百姓血汗,豈能失於泥塗。我先找你,是多給你一條活路。其他人可沒有這樣的運氣。你若不珍惜,我也無話可說。”
於公沉默良久,苦笑著道“我若是說了,我這條命可就沒了。”
“於公真是困糊塗了。你就是不說,這條命難道還能有嗎”魏淩生坦誠笑道,“我若是現下放你出去,著人嚴密護送,再遣派耳目去張王幾家看守。隔日去東城門往北三裡地的倉庫、西門的懷遠鏢局,將你名下私財取一部分出來,運去城外。那你妻兒子女還能活嗎”
於老聽到前頭,嘴裡還在組織著糊弄的說辭,待聽見後麵,已是渾身僵直,頭腦發木,張著嘴,吐不出半個字來。
他最是清楚那些高官的狠辣手段。凡有叛離,即便隻是捕風捉影的疑心,也定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魏淩生體貼地解釋了一句“我的人跟了於小郎君幾天,便發現這兩處地方。此時他該正忙著籌錢,看他去往何處支取,還能尋到更多線索。於公想賭,坐在這裡等著便是。”
於老久久凝望,目光中有驚恐,有怨毒,有躑躅,重重疊疊,近乎化成實質,落在魏淩生的臉上。
“我可以給你一個見他們的機會。還能遣人安然護送他們出城。無論他們命有多大,到底博過一次。”魏淩生像是深明大義地勸告道,“於公,人不可太自私啊。你這把年紀已是活到頭了。但你的子女孫兒,尚且年輕。如何能舍得叫他們不明不白地與自己陪葬”
於老悲從中來,不由老淚縱橫“閣下何苦逼我你想解盤平之困,我就算是把這些年交易往來的賬簿都拿出來,又有幾分用處盤平百姓難道不懂嗎他們願意聽命我等,與那些所謂證據從無關係。你拿著出去,與族老們起了衝突,百姓還是要幫他們。”
魏淩生慢條斯理地喝完手中茶,摩挲著轉了一圈,等不到想聽的話,輕輕將杯盞放回桌上。
那一聲輕響過後,魏淩生便耐心告罄,起身離座。
於老垂死掙紮道“閣下我去幫你與他們商談我將全部家財都贈予郎君往後我等自行離開盤平我還可以將殺害幾位縣令的匪賊都交由閣下處置隻要放我一命”
等人頭也不回地快走出視線,於老的心才徹底沉到了底部,猛然上前撞上欄杆,大喊著道“我說我都說”
魏淩生停步,頓足稍許,還是走了出去。
於老頹然跌坐在地,額頭蕭索抵著牢門。
正痛哭流涕,護衛端著紙筆走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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