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
宋誓成滿臉風霜,大抵也是碰壁歸來。坐在床邊對著宋回涯笑了一下。
宋回涯清醒了些,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色,試著想要起身,奈何左手隻有痛感,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她心緒異常平靜,多年苦學被自己毀於一旦,既無悲憤,也無苦悶,腦子好像轉不動了,隻沙啞地說“我想回去。”
魏淩生在一旁渾渾噩噩地站著,聽她開口,便滿臉苦大仇深地快要落淚。宋誓成將手裡的藥拍他懷裡,彎腰背起宋回涯,徑直出了醫館,往山上奔去。
宋誓成的輕功,隻在綠叢草葉間發出極輕淺的聲音。春花吐芳,鵲鳥穿樹,宋回涯看著,忽而覺得生活了多年的不留山,有種單調的冷清。
路過湖邊時,宋誓成問“你是要去屋裡躺著,還是陪師伯多說說話”
宋回涯昏睡了一整夜,沒什麼困意,抬手胡亂指了一下,宋誓成便背著她走到以前常坐的位置。
魚竿還放在邊上。
宋誓成沒有下餌,直接將鉤子拋進湖裡,架好釣竿後,摸出一塊碎裂的玉佩,兩手各一半,舉在空中,對著湖光看了片刻,鄭重交到宋回涯的手上。
宋回涯隻覺得這東西眼熟,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宋誓成說“這不是茂衡門給你準備的什麼入門之禮。你師父知道那糟老賊對你不喜,怕他當眾給你難堪,便自己備好了一份禮物,提前上山托他轉交。那老賊應得爽快,豈料考校你時暗動手腳,最後還想私自昧下,被你師父忿忿搶了回來。送給你,你又不當回事。”
宋回涯將東西鋪在手心,右手五指笨拙地翻動,想將它拚回去。
宋誓成看著她忙,懷念地說“這其實是我父親留下來的遺物。不算什麼價值連城的珍寶,可他老人家去世得早,除卻一把劍,也隻剩下這塊玉。”
宋回涯愣了下,東西險些滑下去,她趕緊撈住,按在懷裡。左手疼得厲害,疼得全身都在發抖,彎下腰,快坐不穩。
宋誓成低聲說“你總嫌你師父瞧你不起,收你為徒是勉為其難,心下其實對你百不待見。可打從你入門之日,她便真心實意地拿你當徒弟,想叫你能在這亂世安身立命。她不準你下山,可山下全是風雨冰霜,有哪裡好你這小猢猻,不識人間草木,又喜一意孤行,頭撞南山都不知折返,出了山門,她怕你命不夠大啊。”
宋回涯聽到後麵,已是迷迷糊糊,魂魄仿似飄到了碧天雲外,不知要被吹到哪裡去。
宋誓成湊近過來,笑說“我倒是第一次見到你哭。不然你去你師父墳前哭一趟,叫她也長長見識。”
宋回涯抹了把臉,聽著他戲謔卻出不了聲,隻感覺如潮的悲傷突然泛起,眼淚止不住地流。人在冰火交替中煎熬,想起一些事,一會兒想哭,一會兒又想笑。
宋誓成笑容漸漸淡去,望著平靜無瀾的湖水,心中感慨萬種,用意深遠地說“今後,山長水遠,回涯,你要靠自己了。”
宋回涯聽出些彆的意味,抬起頭,慌亂地問“師伯,你不陪著我們嗎”
宋誓成沒有說話。
宋回涯看著他臉上堅毅的表情,快被崩裂般的情緒壓垮,低低央求道“師伯,彆去了。”
宋誓成眸光慈愛,又有悵惘,卻堅持地搖了搖頭,說“回涯,江湖風波懾人,走上了這條路,便是你想了結,也不容你輕易退卻的。他們唯想著斬草除根,方能高枕無憂。我帶著你們,天涯海角也逃不出這方寸牢籠。唯有殺。以殺正天理,以死平乾戈。”
宋回涯想說,怎麼會逃不出去呢天地之大,浩渺無儘,難道全是些蚊蠅鼠蟑,就無一處淨潔之地
“師伯走後,你也帶著師弟們走吧。不留山,不必再留人。”
宋誓成平靜與她交代,見她要說話,抬手壓了下,示意她聽自己講。
“師伯以前同你說過的話,你不必再放在心上。你師父最期盼你能無災無痛,安然此生。當初救魏淩生,是我執意,你師父願與我同道,我二人死而無憾。可這累重命途與你無關,不該落在你身上。你與你師弟的情誼,至此終了,師伯亦不會怪你”
宋回涯打斷了他,斬釘截鐵地說“我會照顧好師弟的”
宋誓成摸向她臉頰,給她擦了把未乾的淚,苦澀笑道“我知道你會。我們回涯,遠不如嘴上說得那樣無情。可師伯倒是希望你,從不是不留山的人。不如哪日忘記這些塵世恩怨,獨自走你自己的陽光道去,過你逍遙快活的日子。”
宋回涯賭氣地吐出一個字“不”
宋誓成笑了笑,沒再多說。站起身,修長身形擋住了刺目天光,轉身朝著高處走去。
道彆同宋惜微一樣稀疏平常,隻草草留下一句“師伯走了啊。”
她大喊“師伯”
宋回涯注視著他背影,萬分不知所措。從地上爬起來,要追過去,又覺得他心意已決,自己留他不住,腦海中思來想去,隻能想到曾見過兩麵的北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