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去一手,便有理由不下機關陣。如此既可以避開宋回涯,又不怕陣中橫生變故,無端殞命。
濃雲招來,月色掩蔽。
庭前站了數十人,呼吸間又靜得出奇。
直至左側一人悶哼一聲,打破沉寂。他兀自坐下,將兵器橫放在膝上,說道“整日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喊打喊殺。我今次來此,隻為做一件事。你要報仇隻管去,但休要將我扯進你自己惹的麻煩裡。”
另有俠客跟腔道“嘴上說的頭頭是道,可都死到臨頭了,還是連自己身下二兩肉都管不住,活該叫人剁了隻手。”
受傷武者氣得兩眼發黑,搖晃著身體,尖銳諷刺道“哦聽起來這位兄台是個浩然自持的君子啊。怎落得與我等邪魔外道為伍敢不敢報出自己姓名看是哪個池子的王八”
有人聽得笑了,撫掌唾棄道“好好好,謝仲初將我等人扯到一塊兒,真是有夠熱鬨若是真見了宋回涯,若她還是一尊殺神,諸位該不會反轉刀口,先殺了自己人,向
宋回涯告饒求好吧”
受傷武者叫出他名“南山老樵,彆以為我認不出你”
“認出又如何老夫會怕了你”
“行了吧,要不要自己人之間先打一架”
“誰同你是自己人”
一眾人爭吵起來。可惜吵不過兩句,先前挑起話題的青年便自發息了聲。
受傷武者見諸人不肯出手,亦是不敢樹敵太多,叫囂兩句,閉上嘴,坐下調息。
宋回涯心生遺憾。
可惜了,沒再多幾個不長眼的,好叫她趁亂先殺了。
宋回涯收刀歸鞘,轉過身,對著付麗娘笑道“夫人。”
她正想請人借一步聊聊,邊上一俠客率先出聲道“請問付莊主,宋回涯現下身在何處”
付麗娘注視著宋回涯。火光漾漾,人麵朦朧。她幾經自控,方將眼神從她臉上挪開,若無其事地與那俠客道“我需回屋查看,是第幾間密室中的機關被人觸動,方能知曉。”
那俠客說“我隨夫人同去。”
付麗娘走向身後的高樓,推開大門,隻在門口粗粗掃了一眼,便退回來,說“還在入口處不遠。諸位可以再等等。消磨他一些精力,再入陣不遲。”
俠客說“我看彆等了,夜長夢多。再等下去,宋回涯不一定死,我等恐要起了內訌,自相殘殺了。不如早些了事,各自回家去。”
另有幾人靠近,讚同道“從夫人說宋回涯入陣到此時,該過了有近一個時辰了。待我等入陣,還有的是時間好消磨。縱她宋回涯一身的鋼筋鐵骨,經過這半宿磨礪,也得元氣大傷,如何與我等相爭這便入陣吧。”
宋回涯默默點頭。
俠客說“請夫人開道。我六人先去。山上的兄弟留著壓陣。若真出了什麼意外,再請下來相幫”
付麗娘尤在尋找理由,那邊宋回涯開口道“夫人不便前去。”
幾名壯漢表情驟然肅厲,以為木寅山莊的人意要反悔不肯陪同。
宋回涯遲疑地勸道“夫人,留小郎君一人在山上,不大合適。外頭留著的那些人,我怕力有不逮。”
一男子哂笑道“這位姑娘,先前不是豪放得很嗎”
宋回涯低眉斂目道“不如我陪小郎君入陣,夫人留在山上操縱機關,協助我等。”
眾俠士一聽,眸中精光閃過,欣然同意“好就如此”
付麗娘不假思索地回絕“不可以我不管你打的什麼心思”
“娘”付有言出聲道,“我可以下去。”
付有言身量很高,站在母親身前,已要對方抬頭才能直視。可身上平易的氣質顯得太過溫和,在付麗娘強勢氣場的映襯下,總是容易叫人忽略。
隻有付麗娘清楚他與自己一脈相承的執拗與頑固,急於打斷他的一身反骨,暴怒道“此處哪裡有你說話的份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娘,我不是
孩子了。”付有言說,“您不也不聽我的勸告嗎”
付麗娘雙目猩紅,咬牙切齒道“滾回去你彆逼我當眾給你難堪”
付有言心如止水,目光柔柔地看著她,說道“娘,他是騙你的啊。你聽他說那些謊話,好似句句肺腑,可你也聽出來不過都是空許。你又怎麼會相信他”
付麗娘陰沉喝斷“閉嘴”
付有言望著她的眼神透出悲憫,笑了起來“便是往簡單想,他們哪裡能容你我母子二人久活一線生機都不會給的。世上不會有那樣的藥,解不了我的毒。他謝仲初更給不出。”
付麗娘再難自控,嗓音淒厲道“都說是什麼致命的奇毒,憑什麼她宋回涯能活,你就不能活”
宋回涯麵色稍動,忖量片刻,不得其解。
旁聽的眾人倒是明悟原是為了治病,叫人拿住命門。
看來付麗娘對其子割舍不下。而這小郎君性情單純,頗好拿捏。
付有言慘笑著道“娘,都是報應。我付家人,既為倀鬼,配不起長命百歲,一世安康。”
付麗娘勃然大怒,壓抑了整夜的情緒再難克製,抬手抽去一巴掌,厲喝道“那你就不配做我付麗娘的兒子”
她出手太狠,宋回涯想攔,沒有攔住。
付有言抬起頭,擦了擦唇邊的血,仍是不知悔改,回避著視線,輕聲道“對不住,娘。”
“滾”付麗娘胸膛劇烈起伏,尖聲吼道,“滾”
付有言伸出手。
付麗娘摸出一串鑰匙,凶狠砸到他的臉上。
宋回涯抬手接下,上前半步,躬身行禮,鄭重說道“多謝夫人。我定然會帶小郎君,安然歸來。請夫人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