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我一生,半世水中石,半世溪邊草。自以為生於清波,無所缺憾,結果夫死兒亡,所求皆空。隻能任人踐踏,攀岩附生。”
付麗娘扶著桌角站起身,將桌上東西一把都揮了出去,笑容變得猙獰而凶狠。
“可我付麗娘,到底是哪裡比不上彆人憑什麼他人能坐廟宇、掌風雲。而我隻能做流螢,夜行於世,不見天光”
桌上杯盞碎成一地的瓷片。付麗娘看也不看地往上踩去,朝他走來。仆從大驚失色,趕忙跑過去清理。
付麗娘魔怔似地道“我不能什麼都沒有。我不能什麼都沒有”
仆從用手將碎瓷掃開,見付麗娘停住了不動,仰起頭朝上看去。
付麗娘抬手擦去臉上的眼淚,那些濃勃的、尖銳的情感,都在短暫的爆發後消失無形,不見半點先前的黯然與瘋魔,隻有日複一日被打磨出的,叫人看不透的深沉跟穩重。
她垂下眼,好似先前的畫麵不過是假象,又恢複了平日那副堅不可摧的威嚴樣貌,問“謝仲初回信了麼他願不願意出他的龜殼”
仆從兩手捏住腰間的信封,猶豫著要不要遞上前來。
付麗娘伸出手,說“給我。”
仆從戰戰兢兢地將東西放了上去。
付麗娘拆開信件,借著微末的光線,一目十行地看完,麵上泛起陰狠的冷笑。暴戾地將紙張揉成一團,再撕成碎屑,灑了出去。
付麗娘說“告訴謝仲初,我兒子在宋回涯的手上,他還想置身事外讓我幫他殺人,那是癡人說夢要麼他自己滾出來,要麼就等著和我一起死”
仆從應了聲,後退著準備出去回信,付麗娘又改了主意,抬手將他攔住,說“不。我自己給他寫。”
她走到窗邊,透過半開的窗口,望向庭院中流轉的人影。
管弦樂聲高低起伏,付麗娘跟著哼了兩聲調子,思緒飄忽在河漢青天外。
片時,她終於從遊魂的狀態中抽離,心下最後那點柔情也蕩然無存,抬起手輕輕往下一揮。
後方仆從會意,闊步走向牆邊,沿著木梯登上二樓,掀開黑布,扳下機關。
樓閣高處傳來“哢哢”的響動。那些滾動的雜音在夜色中尤為刺耳,霎時打斷了庭前的樂曲。
“糟了,該是機關陣中出了問題”
一群侍女匆匆扔下樂器,朝著大門迅速衝去。還有人哭著喊道“夫人”
眨眼間,空曠庭院便隻剩下一乾武林好漢。
幾人互相對視,這才醒過神來,覺出一絲危險來臨前的反常。可腦子仍是一片混沌,昏昏沉沉地難以轉動。
“怎麼回事他們跑什麼”
“這酒這酒氣,怎麼這般熏人老夫一口未喝。”
“該死那賤婦不安好心”
數十台弩機扣動的聲音在這一刻重疊,暴烈的破風之音徹底撕破長夜的寧靜。
箭矢如雨,從上空疾射而來。
一俠客厲聲大罵道“那賤婦她要動手殺人”
“賤人你豈敢”
“謝仲初我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密密匝匝的飛箭在夜色中難以捕捉,隻能看見金屬的箭頭在燭火下倏忽劃過的一點冷光。
眾人揮舞著手中兵器,蕩開亂箭,立起桌案試圖用以阻擋。
可那箭矢的力道竟是直接穿透了木板,而矮桌又叫人動過手腳,擋不住兩箭便裂成多塊碎小的廢板。
不多時就有人被射中四肢,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即被緊隨而來的箭陣紮穿,撲倒在地。
其餘人眼明手快,反身朝著竹林的方向快速奔去。
青翠挺拔的綠竹之間,纏繞著一道道不易察覺的絲線。
衝在最前方的武者放緩速度回頭去看,似是有夜間的露水灑在他的臉上,帶著微微的涼意。
他半抬起手準備去摸,脖頸處洶湧飆出血來,而頭顱已向後飛了出去。
星辰羅布,從層雲遮掩中遊出的孤月再次投下一片清輝,照出絲線上成串的血珠。
風聲過處,環佩輕響,一片冷清。
一群仆從驚魂未定地站在長廊上。
付麗娘關緊窗門,聲音無波無瀾地道“點燈。我來給謝仲初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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