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婭咬緊唇,耳畔如奔雷般滾動,帶著憤怒的回響逐漸消退,餘留下來的隻有那道正逐漸清晰起來的,溫柔的聲音。
這種語言並不屬於陸地,但是她卻能毫不費力的理解它所說的意思。
卡婭一瘸一拐的走向海邊,她想去追,想要抓住這道在她印象裡極為熟悉的聲音…
“孩子…此刻並不是你投入懷抱撒嬌的時候…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卡婭的腳步停下,咬緊下唇流著淚看著那海麵上洶湧的波濤,在那裡,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寧,她現在就想靠近海邊,去找尋那抹讓她的心顫動的氣息。
她繼續向著前走,不顧腳腕和雙腿帶來的劇痛,和那毒素擴散的灼燒感,她想要過去,想最後看一眼…
“彆離開我…不要…”
風中的氣味似是帶上了不舍,帶上了複雜,但依舊是那麼溫和,祂怎能拒絕在陸地上傷的遍體鱗傷的幼子重歸祂的懷抱…
祂聽到了她聲音中帶著的哭腔,不舍的眷戀交織成線,狠狠的拴在了祂的靈魂之上,她背負的東西太多…受到的苦難不是她應承受的…
祂做不到,看著拖著殘軀忍受著劇痛依舊朝祂走來的幼子,祂又何能拒絕她的歸來?
一隻又一隻紅色的恐魚從海中走出,它們拖著黏滑的附肢,小心翼翼的看著那隻小小的幼子努力的朝它們走來。
它們的身上散發出迷茫,它們不想就這麼杵在原地看著虛弱的她費力的走來,它們可以簇擁著她,可以抱著她,讓她極為輕鬆的回到它們的中間。
但是祂沒有說,祂隻是看著那位幼小的神明一瘸一拐的向它們走來。
它們不能理解,為何要拒絕歸來的她?它們已經找了不知多久,才終於在岸邊嗅到了她的氣味,它們可以上岸,它們要接她回來。
她的血就離在它們十幾隻恐魚的距離,感受著她身上的虛弱和無力,還有那股讓它們厭惡的氣味,她被那些東西傷到了。
一聲聲悲哀的鳴叫聲從海中傳出,它們想要過去,想要把那隻瘦弱的神明接回它們之中,聲音雜亂的混合在一起,成為悲哭,成為憤怒的咆哮,以及更多。
祂注視著她的動作,祂不想看著幼子遍體鱗傷的軀體,祂不想像曾經那樣,寄予希望,寄予一切的她成為一具無用的血骨。
那些生物,它們原本並不在乎,但偏偏就是這種瘦弱的蟲子,將當時弱小的它們囚禁,啃食著它們的血肉,將它們當做玩物。
幼子被屠戮,血親被虐殺,它們的靈魂不能回歸大群的懷抱,它們最後的鳴叫中帶著不解,帶著悲戚,死去的它們要它們反抗。
它們的鱗越發堅韌,它們的爪越發銳利,它們的頭腦越發靈活,它們能夠輕易的撕碎那些帶給他們名為[悲慟]的蟲子。
但祂不能這麼做。
恐魚群察覺到了祂的意思,它們在原地掙紮片刻後,默默退回海中,隱藏在更深處的海嗣們也同樣將視線投向那隻瘦小的她。
它們陰冷的視線從海麵投向陸地,待到那一刻的來臨,陸地,就是它們下一個海洋…
卡婭走至海邊,跌倒在沙灘之上,她將頭埋入沙灘,任由淚水打濕沙子結成團。
她掙紮著,用手抓著沙地,奮力的爬向大海,在她的手指觸摸到那一絲絲涼意之後,雙眼發黑著暈倒過去。
風,戛然而止,無數的恐魚讓開道路,數不清的海嗣浮出海麵,或用發紅的感知器官,或用進化出的眼睛看著昏迷過去的卡婭。
她的左手被迭起的浪潮溫柔的覆蓋,靜謐的海邊似有似無的響起一聲沙啞的嘶鳴,隨後是第二聲,第三聲,接連不斷的聲音響徹在這處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