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寺寮房所在的山峰,燃起一片火海。
一個僧人立在山頂,眸光倒映著被火光席卷的地方,獰笑著,眼角一顆淚痣,悄然隱在褶皺之中。
正是從昨夜便消失無蹤的餘墨。
突然,他看到禪房的方向也燃起了熊熊烈火,笑容猛地一收。
“後悔了嗎?”身後,祁燼慢悠悠走近他。
餘墨赫然轉身,惡狠狠瞪著他,“禪房的火是你放的?”
從山頂上看,禪房的火遠比其它地方蔓延得更快。可他,分明隻燒了居住用的寮房。
“火是你父親親手放的,從屋內燒起,蔓延得最快最猛。”祁燼眺望那片火海,“祭天大典開始前,他用自己的命和殷家滿門,與本殿做了交易,換你們平安離開。”
“你什麼意思?”餘墨滿目憤恨,“我們都已經躲在南山寺這麼多年,規規矩矩的生活,從不敢肆意妄為,我父親更是將半生心血花在重興南山寺之上,為何你們還不肯放過我們!”
祁燼忽然抬手。
身後密道之中,走出一群黑衣人,正是藏在密道中被祁燼和黑甲衛捉住的前朝餘孽。他們身上迷藥已解,此刻活動自如。
餘墨震驚。
“帶上他們,離開天陵吧。”祁燼盯著他的眼睛道,“亂世已至,忘記你們的身份,去做你們想做的事,過你們想過的生活。”
餘墨看著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同伴,警惕地看著他,“你就這麼放了我們?”
作為前朝皇室留下的最後一支軍隊,他們苦守在這南山寺中,已有二十餘載。
新皇登基時,他們憑著一腔熱血發動小規模的複國之戰,曆時數年。
期間定國老侯爺和武義侯多次圍剿,他們的人越來越少,直至有一日,父親忽然說要遁入空門,複國之戰無疾而終。
遁入空門的父親以新的身份聚集僧眾,重金籠絡殷岐,這才得以重興南山寺,也讓他們換了身份,苟延殘喘至今。
“本殿重諾。放你們離開,隻是想完成與不雲方丈的交易。”
祁燼抬手將一塊橙色絹布扔給他,“這是你父親臨終前寫下的遺言,一起帶走吧。”
餘墨接過,顫著手攤開。
十六個血字呈在眼前。不過片刻,兩行清淚瞬間從他臉上滑落。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寄諸佛子,共結來緣。
“我曾以為,複興前朝是他畢生所願,成為方丈,重興南山寺,弘揚佛法,都不過是他曲線複國的手段”
竟原來,是他錯了。
他與秦念初合作,利用她接近皇帝,就是想要趁著祭天大典殺了祁天威,實現父親的心願,複興裴氏王朝。
卻沒想到,被秦念初那個賤人提前暴露了密道,累得同伴被捉。
不僅如此,祁燼還發現密道通向方丈禪房,也因此勘破了父親隱藏多年的身份。
他自知無力與祁燼抗衡,一怒之下,便想要這幫東陵的皇親貴胄陪葬。
祁燼抬眼望著無邊無際的藍天,輕聲道,“或許在不雲方丈眼底,祁氏與裴氏,西秦人和東陵人,於佛法麵前,本無差彆。”
他神色肅穆,“若有一日,天下歸一,佛法定能成為連接不同地域和民族的紐帶。”
餘墨看著眼前冷峻清貴的年輕王爺,仿佛看到了他睥睨天下,俯瞰眾生的那一日。
手中緊緊攥著那方絹布,心裡的不甘仿佛隨著燃起的滾滾濃煙,消散於天地之間。